此刻月明风清,长街寂寂,家家户户都吹灭了烛火,将门窗紧闭。
唯有一些好事的江湖客,自恃武艺,翻身上了墙头。
他们挑选的时机恰到好处。
刚好是刀剑相撞,人死惨呼,全都消停结束的时候。
只见数人隔老远就自报家门道:
“可是震远镖局的朋友?”
“在下铁腕门周通。”
“素闻沈总镖头义薄云天,今夜若是遇上难事,尽管知会一声。”
“周某定当全力相助!”
“还有俺四海镖局赵开山,沈爷有事,只管招呼兄弟。”
“天河帮铁横江,替黄帮主向沈爷问好!”
铁腕门周通?
陆鸣不觉循声看去,他依稀记得那日在松风楼上,一脚就给对方踩得爬不起身。
这才隔了多久,就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请的哪家医师?怕是用了不少好药。’
陆鸣因出身积善堂,下意识就想到了延医问诊上去了。
他不知的是,这几日他在华山上练剑。
而积善堂正好接了个大单子。
小妹陆茯苓被人延请到府上,隔着屏风就替人开了不少名贵药材。
陆茯苓一开始劝解,说用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开点实惠的,效果一样,还省钱。
但那府上大夫人,拉着她的手就说‘这病啊,省钱治不好,就得用最贵的才行’。
事后除了脉礼诊金给了不少外。
又贴了厚厚一沓谢仪。
若是今晚陆鸣早点回去,就会看到院子里除了面条外,还有一瓮焖得红亮的烧肉。
配料还用上了冬笋、干贝跟火腿提鲜。
一人一大勺,汤汁浇在面条上当卤子,肉更是盖到了碗沿儿。
“周门主,赵兄弟,还有铁大侠,今夜我震远镖局遇到贼人宵小偷袭,但已无大碍,在下孙定远,替总镖头谢过诸位好意!”
孙定远有些紧张,他向着四方连连抱拳。
但眼睛却始终放在那少年身上。
毕竟今晚之事,不能轻易外泄,涉及到小姐清誉。
他生怕这位少年侠客,会说漏嘴。
但今晚又全仗着对方援手,此刻就算对方说漏了,他孙定远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但所幸的是,少年从始至终都未开口。
江湖上,仗义出手不为留名,可不多见了。
就连那些高门大派的子弟,在外行走时。
也都学了一手‘开门见山’的功夫。
个个都为扬名绞尽脑汁。
若无名声,那一身功夫,日练夜练,练了干甚?
此刻正是扬名时,但那少年却月下负手,清朗双目只看着下面坊市,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模样出尘至极。
就连孙定远这样的糙汉都看得目不转睛。
更何况自家小姐,一双美目如犯了魔怔,少年看坊市,她看少年。
一时皆无声。
孙定远暗自称奇,但内心松快不少的同时,对眼前这少年也愈发钦佩起来。
“聿——”
数声骏马长嘶,一队人在窄巷中骤然停住。
为首之人身着华服,脸色蜡黄,但眼神中暗藏凶光,犹如病虎。
来人正是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沈炼。
而一旁着劲装,跨烈马,巾帼不让须眉的是沈总镖头的正妻。
孙定远知道主母性格,此刻总镖头当面,他也是先喊道:
“主母....追到了!刚才幸好有这位少侠出手相助,否则.....”
“芸儿!”
女人轻喊一声,便一把将女儿抱入怀中。
“娘,我没事....”沈芸儿脸色酡红,她偷偷看向少年,只见少年正好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下,她只觉脸颊更是发烫。
若不是夜色遮掩,少女心事又怎么藏得过娘亲。
与母女重逢不同的是。
沈炼只一眼,就看到了这衣着不凡的少年。
要不说,行走江湖,衣服就是门面呢。
陆鸣这套剑宗亲传的衣服,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其中意味。
“总镖头。”
“你不知刚才那贼人有多凶险,若不是这位少侠剑法更胜一筹,我们怕是全折在这儿,都追不回小姐!”
孙定远在一旁连说陆鸣的好话。
但其实他真没说错。
那精瘦汉子一手快刀,一身诡异轻功,一击不中,还能及时远退,极为难缠。
人数越多,越拿他没办法。
“那贼人胸口中了这位少侠一剑,就算他现在跑了,想必也活不长了!”
沈炼丝毫不管那贼人到底是死是活。
他此时面对陆鸣,直接双手抱拳,俯身谢道:
“震远镖局沈炼,多谢恩公出手相助!”
“对小女救命之恩,沈某今后没齿难忘!”
震远镖局与虎啸镖局不同,前者在沈炼手中,三十年不曾失过一次镖。
江湖两道,不分黑白,都有这位沈爷的故事。
但此时此刻,这位震远镖局的总镖头,却对一少年执礼甚恭。
俯首拜谢,虽未说如何没齿难忘,但他摆出这般架势。
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孙定远怔在原地,他还以为是自己夸过头的缘故。
就连主母都目光诧异地看了过来。
她不是那些深闺中的妇人。
她是跟着丈夫一同行走江湖三十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奇女子。
但此刻看到丈夫这般模样,也是陡然一惊。
可等她一眼扫清少年身上服饰时,便瞬间明白,今夜能追回女儿,当真是祠堂冒了青烟。
陆鸣看对方如此,只好开口道:
“总镖头,言重了。”
“那淫贼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出手只为还这华阴县城百姓一个安宁,莫要多礼。”
沈炼抬起身子,只是看向陆鸣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了。
“恩公日后若有需要之处,沈某定当.....”
“哈哈哈哈,可是沈兄当面,小弟周通!”
不远处,那铁腕门周通不愧是自小练鹰爪功的。
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沈炼的身形。
只不过陆鸣身形恰好被孙定远挡住,否则他此时,是绝不会向这凑的。
“恩公,此地不宜久待,可否先随我到府上一叙?”
沈炼望向那周通,脸上说不出的恶心。
像是看到一只苍蝇。
他不回应,震远镖局这边就没人敢开口。
而周通话落到了地上,一下引来远处屋顶几声讥笑。
但陆鸣这边却没想那么多。
那淫贼胸口中了他一剑,虽说没有立毙当场,但胸口剑也不拔就这么跑了。
他还是有些担忧的。
只是手中没了长剑,而周围这些趟子手镖头,手中武器一个比一个奇怪。
有棍有耙,还有铁扫帚.....
他望着这些奇门兵器,这才没有继续追赶。
想到此,陆鸣也没心情晚上去别人府上,随即就摆手道:
“总镖头,在下明日还有要事,就不叨扰了。”
“咱们有缘自会再见的。”
说罢竟是一个纵跃,原地拔出数丈去!
沈炼与夫人惊讶中对视一眼,此刻也管不了周遭如何人多眼杂,高声喊道:
“恩公!”
“还请留下姓名!”
陆鸣下意识想说积善堂,但转念一想,突然脱口道:
“华山派,陆鸣!”
但见少年一身霁月光风,超然脱俗。
在场江湖客,无不露出神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