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兄，何故掩面而走？”
岳灵珊一咬牙，追了上去。
她平日在师兄们的呵护下长大，何时碰到过这种状况。
此刻性子一使，任谁都劝不住了。
“小师妹！”
劳德诺见喊她不听，又怕师父治罪，也快步跟上。
华阴县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三人一前一后，口中师兄师妹的，令往来路人连连称奇。
其中不乏江湖人士，一眼就看出了劳德诺身上的华山弟子服饰。
“这不是华山派的人吗？”
“这是在干什么？咦......那姑娘莫不是华山派岳掌门的千金？”
华山派这些年虽然没落，但也依旧是五岳剑派之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此刻来到这华阴县城，无不是起了前来攀附的心理。
“岳姑娘，在下郑州六合门夏玉生，受家父.....”
少年侠客丰神俊朗，器宇轩昂，此时拱手做礼，还不等他抬头，就见对方连连摆手，道：
“我不是岳姑娘，你认错人了。”
“等等我，陆大哥，小妹有一事相问，可否先停下。”
陆鸣以手掩面，头也不回地道：
“我不是你陆大哥，你认错人了。”
你大哥是令狐冲，你找我做什么？
陆鸣见她依旧紧追不放，索性就在转角处，一个提纵上了房檐。
近些日来，他上房檐的动作可谓是越来越熟稔了。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此刻阳光正好，登高目之所触，一派市井繁华，相较于云台峰上的‘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景象竟不遑多让。
“也不知那些高门大派是怎么在山中做到几十年如一日的。”
陆鸣用力嗅了嗅鼻尖。
‘嗯？这是羊肉泡馍？’
还有辣子拌凉皮跟火晶柿子，最后这是什么.....
一股糯米甜腻的味道，伴着木槌敲打的声音。
是了，镜糕，刚出摊的东西，这次下山得给小妹他们带上一点回去。
陆鸣看向自己依旧筋骨毕现的右手，不免有些烦恼。
“也不知一会儿这样，还能不能作画了。”
热闹坊市中，岳灵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远去。
“二师兄，你能追上他吗？”
她看向刚跟过来的老者问道。
劳德诺看向那少年郎远去背影，只一声苦笑。
“脚踩青瓦，一去六七丈，腾空数尺，但又身轻如燕，落瓦无声。”
他摇了摇头。
“这种轻功艺业，比起大师兄都高明不少，我怎么追得上人家。”
“小师妹，咱们还是回去吧。”
劳德诺其实并未说全，这种轻功别说是令狐冲了，就是师父来，恐怕也做不到这么灵动飘逸。
虽然腿上发力通窍，但是毫无苦练痕迹。
要知道，轻功只能从小练起，先爬后跃，久而久之，动作不免留痕。
但像陆鸣这般发力随心的，很少。
“可他看起来比大师哥年轻多了，”岳灵珊轻咬嘴唇，她近日来常听到娘跟爹抱怨。
无非就是，大师哥率性任情，不率律己。
罚他整日在山上，不如让他外出走动，正好见识见识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否则一块璞玉总对着几块顽石较劲儿，徒费天资。
华山宁女侠还是十分在意她这个大徒弟的，令狐冲从小就被她当做儿子来养。
什么性情，她最是一清二楚。
“积善堂，陆鸣。”
“也不知道大师哥打不打得过他。”
岳灵珊想起那少年在茶楼中抱拳，不卑不亢的模样，竟有些为令狐冲担忧。
————
而另一边，陆鸣一路纵越来到云台峰山脚。
他将木匣挂于胸口，里面存放着颜料跟画笔画纸，端是得小心再小心。
上山不比下山。
陆鸣深吸一口气，一步跃出，果然不比在平地上，更不比下山。
等他喘着粗气来到昨日相约之地时。
那白发老者竟早早就站在此地候他了。
依旧神态郁郁，依旧背手目视远方。
“你来迟了。”
陆鸣放下木匣，再将一应笔墨颜料取出，最后将木匣撑起，于上铺一张白纸。
“老先生，昨日那张画被我卖了，今日只能再画一张给你了。”
老者闻声终于笑出了声。
‘果然还是少年心性，不错。’
“你不是说不要钱的吗？怎么在山上不卖予我，反而下山卖给了别人？”
虽知道其中原由，但老者不免还是起了捉弄的心思。
陆鸣挠了挠头，他想扯个谎糊弄过去。
但他幼禀庭训，知大谎皆由小谎而来，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
“实在是那老孙头刚出锅的梅菜饼太香了，况且....”
陆鸣不说积善堂，是因为他不想借此去博任何人的同情。
积善堂很好，大家都在为了彼此而努力。
其实这就够了。
“都怪学生馋嘴，但请老先生放心，我还能将那幅画再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说罢他就开始磨墨。
“原来如此。”
老者停顿了一下，也就不再多言。
只是看向少年时，眼中多了一抹柔和。
此刻万木凋枯，一枝独放。
色似蜡黄香胜麝，花开不待雪消时。天工点酥作梅蕊，此有蜡梅禅老家。
陆鸣手从衣袖中伸出，待拿起画笔，就见老者目光一凝，问道：
“你手怎么了？”
他出现在陆鸣身侧，随手搭来，不容陆鸣反应，便拿住了他的手腕。
一股绵长真气顺着指尖传递。
陆鸣右手清凉，暴起的青筋在逐渐消退。
他整个人都飘飘然，一时间像是喝醉了酒般惬意。
但老者探查片刻，两条白眉就皱在了一起，像是极为生气。
“屏气凝神，仔细观我呼吸。”
“此刻不学，更待何时？”
一声厉喝，如黄钟大吕在耳边炸响。
瞬间就将陆鸣从天上扯了下来。
他看着老者胡须不断起伏，绵长气息跟上半身胸腹相映鼓动，频率古怪但颇显神异。
渐渐的，两人呼吸同步。
整个过程很短，就连老者眼神中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手之三阴，从胸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
“五指通五脉，劲发十二经！”
随着呼吸同步，陆鸣惊讶察觉到一股细微真气，从自己胸口处，慢慢流淌至右手，然后再慢慢向头顶汇聚。
“肺脉贯虹，气走少商！”
真气逐渐汇聚，从肺经起，入十二经脉，最后在体内自成循环。
内功已成！
“啵～”
老者松开手，迅速调息收功。
短短片刻，就算是他，脸上也露出了疲惫之色。
而陆鸣右手彻底恢复，不仅如此，这一天来，他频繁催动轻功，其实双腿之上的经脉筋骨同样出了问题。
只是此刻，真气不断流过，渐渐将被搅乱的经脉拨乱反正。
“太急了！我观你下山上山，都用轻功代替，你未曾学过气功，所以耗得都是自身气血。”
“短时间不易察觉，但是长此以往，你就会经脉寸断，彻底沦为一个废人！”
“但好在，我用内功梳理你全身经脉，以后照着我刚才教你的练，就不会出岔子了。”
“噗通。”
陆鸣丝滑地跪倒在地，随即就行起了三拜九叩大礼。
没有对方的讲解梳理，陆鸣自己再继续摸索下去，最后就真是经脉寸断的下场，且没有意外。
“传功救命，授业解惑。”
“师父在上，请收徒儿一拜！”
此刻山林正幽，过了一夜，又一簇腊梅跃然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