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彻底吞噬了休斯顿。
不是诗意的黑暗，而是冰冷、死寂、令人窒息的黑暗。
随着ERCOT网络中最后几个关键节点的连锁故障，德州电网，这个号称美利坚最强大的能源心脏，终于不堪重负，陷入了大面积崩溃。
休斯顿，这座美国第四大城市，如同被拔掉了电源线的巨型机器，瞬间瘫痪。
摩天大楼的轮廓消失在夜色中，居民区的灯火成片熄灭，交通信号灯全部失效，只剩下汽车前灯微弱的光芒在冰封的街道上挣扎。
黑暗带来了死寂，也带来了更刺骨的寒冷。
失去了电力，暖气停止工作，室内温度急剧下降，仿佛要将这座亚热带城市彻底冻僵。
警局的临时指挥中心也陷入了短暂的黑暗，只有应急备用电源启动后，几盏昏暗的应急灯和核心设备屏幕才重新亮起。
窗外，这座曾经灯火辉煌的城市，此刻宛如一座巨大的黑色坟墓。
“报告！全市超过70%区域完全断电！”
“备用发电机燃料告急，许多关键设施撑不了多久！”
“通讯基站大面积瘫痪，911系统接近崩溃！”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通过仅存的几个通讯渠道涌入指挥中心。
约翰逊警长不在，李远作为临时负责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看着屏幕上不断扩大的黑色区域，知道不能再等所谓的“官方预案”了。
他心底深处那来自曾经那个国度的思想，不允许他继续再等下去了。
“不能等了，”李远猛地站起身，声音在寂静的指挥中心显得格外清晰，“杰西卡，你留守指挥中心，尽力协调还能调动的警力，优先处理暴力犯罪和紧急救援。其他人，跟我走！”
“去哪儿？”罗莎问道，她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去社区！去建立避难中心！”李远果断地说。
“学校、社区中心、体育馆，甚至是一些大型教堂，只要结构安全、空间足够，都可以临时征用。我们需要给那些没有暖气、没有食物的人一个活下去的地方！”
“可是物资呢？电力呢？”汉斯提出了现实的问题。
“电力，我想办法，物资……”李远看向窗外漆黑的城市，“我们得自己去‘找’！”
他指的不是抢劫，而是协调。
“罗莎，立刻联系你之前对接的那些超市、仓储会员店的经理，动用警方的名义，‘借用’他们的库存，主要是毛毯、瓶装水、罐头食品、婴儿奶粉、药品！
告诉他们，这是紧急状态下的必要措施，事后会统一结算。汉斯，你联系教会和志愿者组织，他们那里通常会有一些储备物资，并且可以动员志愿者。”
“这……这合规吗？”罗莎有些犹豫。
“现在是救命的时候，罗莎！”李远语气严厉，“规矩是为人服务的，出了问题，我负责！”
他的果断和担当感染了在场的人。
“明白！”罗莎和汉斯立刻行动起来。
“陈，”李远转向技术宅，“跟我来，我们需要去接收一些‘特殊装备’。”
“莎拉，”他最后看向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莎拉，“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最危险的地方吗？”
莎拉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李远看着团队成员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深吸一口气。
这场能源危机，对休斯顿是灾难，但对他和他的团队来说，或许也是一次证明自己、凝聚人心的机会。
他要让这座城市看到，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依然有人在守护人民，不管是在地球这头，还是在地球那头。
依靠史密斯能源提供的卫星电话，和罗莎、汉斯之前建立的社区联系人网络，李远开始了他近乎疯狂的调度。
他首先联系了几个关键社区的领袖，那些在之前走访中建立起信任的牧师、店主、退休教师、社团负责人。
在断断续续的通话中，他简要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以及他设立临时避难中心的计划。
“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李远对着卫星电话说道，“组织社区里还能行动的年轻人，成立互助小组。第一，排查社区里的独居老人和行动不便的人，把他们接到最近的避难点。第二，维持社区的基本秩序，防止有人趁火打劫。第三，如果有多余的食物、毛毯或药品，集中起来送到避难点。”
出乎意料的是，响应非常积极。
李远之前通过“警民互动平台”和社区活动建立的信任基础，在这一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许多社区领袖立刻行动起来，利用扩音器、口口相传甚至敲锣打鼓的方式，将信息传递出去。
很快，一个个由志愿者组成的互助小组在黑暗的社区中自发形成了。
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有的是大学生，有的是社区积极分子，甚至还有一些平时看起来游手好闲的街头青年，在灾难面前也展现出了责任感。
罗莎负责与这些小组保持联系，收集信息，协调资源。
她利用平台之前收集的用户数据，绘制出了一张“社区需求地图”，标注出哪些区域老人集中、哪些区域物资匮乏、哪些区域治安风险高。
汉斯则利用他的宗教背景和人脉，成功说服了几座大型教堂和社区中心开放作为避难点，并动员了教会的志愿者参与管理和物资分发。
他还不断地通过仅存的渠道，向信众传递保持冷静、互相帮助的信息，试图用信仰的力量对抗恐慌。
李远则坐镇几个关键避难点之间，不断巡视、协调。
他将从超市“借用”来的物资优先分配给老人、儿童和病患，鼓励志愿者们设立信息板，共享信息，寻找失联的亲人。
他甚至还组织了一些有经验的护士和退休医生，在避难点设立了临时的医疗站。
他的出现本身，就如同一剂强心针。
那个传说中史密斯家族的“花花公子”，此刻穿着沾满污渍的警服，在黑暗和寒冷中奔波、指挥，他的冷静、果断和清晰的思路，让原本混乱的局面逐渐有了一丝秩序。
人们开始叫他“史密斯警官”，而不是曾经在打趣中提到的“史密斯少爷”。
“李，你简直就是天生的指挥官。”罗莎在一次短暂的碰头时，由衷地赞叹道。
李远苦笑：“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而且，别忘了，我可是哈佛商学院毕业的，组织协调算是专业对口吧。”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志愿者那样充满善意，黑暗和混乱是犯罪滋生的温床。
随着停电时间的延长，抢劫、盗窃案件开始急剧增加。
一些人砸开停电的超市和药店大门，哄抢物资；一些人则趁着黑暗闯入无人的住宅或商铺行窃；甚至有人开始持械抢劫路上行人或被困在车里的司机。
警方的有限警力被大量的交通事故和紧急求助电话牢牢拖住，根本无力应对这些激增的治安事件。
911接线员只能无奈地告诉报警者：“请待在安全的地方，我们尽快派人过去”，但这个“尽快”往往遥遥无期。
李远意识到，单靠警方的力量已经无法维持基本的社会秩序，必须动员社区自身的力量。
“不能让混乱继续扩大，”李远在临时指挥中心对团队成员说，“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在街面上。”
“可是警力已经严重不足了，李。”
杰西卡无奈地说，她刚刚处理完一起加油站抢劫案，疲惫不堪。
“我知道，所以我们不能只靠警察。”李远看向罗莎，“我们之前组织的那些社区互助小组，能不能进一步组织起来，成立临时的‘社区守望队’？”
“社区守望队？”罗莎有些犹豫，“您的意思是……让他们代替警察巡逻？”
“不，不是代替，是协助。”李远强调，“他们的任务不是抓捕罪犯，而是巡逻、观察、报告，他们是警方的眼睛和耳朵。、发现可疑情况，立刻通过我们即将建立的通讯网络向指挥中心报告，由我们来判断和调派警力。
他们只需要携带手电筒、哨子和对讲机，绝不能主动与罪犯冲突，除非是迫不得已的自卫。”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汉斯担忧地问，“志愿者没有武器，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我知道有风险，”李远承认，“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是任由犯罪蔓延，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害，还是动员社区力量，共同承担风险，维护秩序？
我相信，只要组织得当，明确职责，强调安全第一，风险是可控的。”
他看向团队：“我们需要制定严格的行动指南，明确守望队的职责范围和安全守则。每个小队必须有负责人，与我们的联络员保持沟通。
巡逻必须两人以上结伴，避开危险区域，天亮后就停止。”
经过一番讨论，团队最终同意了李远的提议。
罗莎负责联络各个社区互助小组，筛选可靠的志愿者，传达行动指南。
汉斯负责与教会和社区组织协调，争取他们的支持和背书。
李远则亲自起草了行动守则，并反复强调安全纪律。
令人惊讶的是，招募志愿者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许多居民，特别是那些退伍军人、保安人员或者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愿意站出来保护自己的社区。
他们厌恶混乱，渴望秩序，李远给了他们一个合法、有组织的方式来贡献力量
很快，一支支临时的“社区守望队”开始在黑暗的街区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
他们两人一组，穿着反光背心，按照规划的路线巡逻。
虽然他们不能直接阻止犯罪，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对潜在的犯罪分子形成了一种威慑。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断传回的观察信息，为警方的有限警力提供了宝贵的指引。
李远的这个“创新”举措，虽然冒险，但在客观上确实缓解了部分治安压力，也进一步提升了社区的凝聚力。
当然，他日后可能因此遭受“越权”、“组织民兵”等指控，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史密斯能源集团在休斯顿周边部署了数个用于保障其核心设施运行的应急通讯枢纽和移动发电站。
得到约翰的授权后，现在，其中的一部分资源将对李远的特别调查组开放。
“陈，看你的了。”李远将信息转发给陈，“我们需要尽快建立起一个覆盖重点区域的临时通讯网络，至少保证我们团队、几个主要避难点、守望队联络点和警局指挥中心之间的基本通讯。”
陈看着那份设备清单和技术参数，眼睛再次放光：“头儿，这简直是军用级别的装备！移动卫星通讯车、大功率无线电中继站、还有独立的加密网络，史密斯集团可真舍得下本钱。”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李远催促道，“立刻带人去接收设备，尽快部署到位，史密斯集团会派技术人员协助你。”
陈立刻行动起来。在史密斯能源技术团队的配合下，几辆印着史密斯能源标志的工程车辆开始出现在城市的关键节点。
一辆大型卫星通讯车被部署在警局临时指挥中心附近，通过大功率发电机供电，建立起一个独立的通讯基站。
陈和他的团队不眠不休地进行调试，将李远团队成员、主要避难点负责人、守望队联络员以及警局指挥中心的特定设备接入这个临时网络。
但是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严寒影响了设备的性能，信号受到建筑物的干扰，不同系统之间的兼容性也存在问题。
不过陈不亏是技术天才，他硬是在几个小时内，搭建起了一个虽然覆盖范围有限、带宽不高，但至少稳定可靠的加密通讯网络。
“头儿，通讯恢复了！”陈疲惫但兴奋的声音通过新的加密频道传来，“至少我们内部、指挥中心和几个关键点之间可以通话了！”
李远长舒一口气，这无疑是今晚最大的好消息。
有了通讯，指挥调度才能恢复，信息才能流通，他们的行动效率将大大提升。
他立刻通过新网络联系了杰西卡、罗莎和汉斯，确认了通讯效果，并开始接收来自各个渠道的最新信息。
虽然民用通讯网络依然瘫痪，但至少，他们这支核心力量重新连接了起来。
随着临时通讯网络的建立，来自“社区守望队”和各处线人的信息开始陆续汇集到李远这里。
大部分信息是关于停电、取暖、物资短缺和零星犯罪的，但其中几条信息引起了李远的高度警觉。
“报告，城西橡树河社区守望队发现一伙穿着统一黑色服装的人，携带背包，行迹可疑，正沿着铁路线向西移动。”
“报告，南区阳光港湾避难点志愿者发现几名陌生人试图混入，打探避难点安保情况，被发现后迅速离开。”
“报告，靠近艾灵顿联合基地的7号观察点发现多辆无牌照厢式货车在附近集结，人员不明。”
黑色服装、背包、打探安保、基地附近集结……这些关键词立刻让李远联想到了“新世界使者”。
“陈，立刻调取这几个区域还能工作的监控，特别是艾灵顿基地附近。罗莎，让那几个区域的守望队加强观察，但千万不要接近，注意隐蔽！”
李远迅速下令。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新世界使者”并没有因为寒潮和停电而停止活动，恰恰相反，他们似乎正在利用这场混乱，执行着某种计划。
教堂炸弹威胁可能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目标会是什么？
难道他们真的打算趁着电网崩溃、通讯中断、警力瘫痪的混乱时刻，袭击军事基地？
这个想法让李远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后果不堪设想。
在如此极端的天气和混乱的社会秩序下，军方基地的防御能力也会受到影响，一旦被突破……
他试图联系尤利尔少校，但军方的通讯线路也受到了严重影响，无法接通。
他又尝试联系约翰，想通过史密斯能源的渠道向军方传递警报，但约翰的卫星电话也暂时无法接通。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李远。
他知道危险正在逼近，却似乎无法有效阻止。
就在李远心急如焚，思考着其他传递警报的方式时，陈的声音突然在加密频道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头儿！收到一条来自最高加密级别通道的信息！是……是玛丽亚！”
李远的心猛地一跳：“快接进来！”
经过短暂的信号转接，玛丽亚惊恐而微弱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背景是嘈杂的风雪声和隐约的引擎声。
“李警官……是我……玛丽亚……我必须告诉你……他们……他们疯了……”
“玛丽亚，冷静点，慢慢说，你在哪里？安全吗？”李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我……我在城外，试图离开……但我看到他们了……很多人……很多车……都往西边山区去了……就是那个……那个训练营的方向……”
玛丽亚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
“我偷听到了……他们说……时候到了……今晚……趁着大停电和暴风雪……‘净化’……他们要去‘净化’那个‘罪恶的巢穴’……”
“哪个巢穴？玛丽亚，说清楚！”李远急切地追问。
“军……军事基地！他们要去袭击军事基地！利用这场混乱！他们说这是‘上帝的旨意’！是‘最终审判’的开始！”
玛丽亚的声音带着哭腔：“史密斯警官，你必须阻止他们！他们有很多武器！他们真的会动手的！快……”
信号突然中断了。
“玛丽亚？！玛丽亚！！”
李远对着耳机大喊，但只有一片滋滋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