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港城

夜色浓稠,陈海东从小区围墙的阴影处闪出,军靴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抬头扫了一眼斑驳的居民楼,四楼那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像一只浑浊的眼睛。

楼道里弥漫着腐朽的气味,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他左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右手轻叩402的铁门——三短一长,是他们兄弟间的暗号。

门开了一条缝。阿诚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憔悴,眼窝深陷,嘴角却带着病态的笑意。“大哥……”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陈海东皱眉,径直进屋,顺手带上门。屋内凌乱不堪,角落里堆着沾血的绷带和空罐头。他拖过一把瘸腿的木椅坐下,目光锐利地扫过阿诚颤抖的双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痂。

“又饿了?”陈海东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阿诚蜷缩在床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饿。”他盯着陈海东的脖颈,瞳孔在黑暗中诡异地收缩。

陈海东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扔在床上。“老二搞来的,兔子,活的。”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再忍忍,我在查能治你这病的门路。”

阿诚猛地扑向纸包,撕扯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陈海东别过脸,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

一支燃尽

“大哥。“他咧开嘴,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渍。

陈海东踹开地上空罐头,拽过吱呀作响的木椅坐下,又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烟雾在潮湿的空气中缓缓升腾。阿诚盯着那点火星,喉结滚动,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线。

“今天吃了几个?“陈海东吐出口烟,枪茧手指弹了弹烟灰。角落里的铁笼突然发出碰撞声,几只带伤的野狗蜷缩在笼子里呜咽。

阿诚的指节捏得发白:“不够饱。“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像皮下蠕动的蚯蚓,“老二送来的...都太小。“

陈海东把烟灰弹在地上:“忍着点。“他摸出腰间匕首拍在桌上,刀刃映出阿诚扭曲的脸,“下周码头有条'大鱼'。”

夜色如墨,昏黄的路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模糊的光晕。

陈海东独自走在空荡的街头,军靴踏过积水的声音格外清晰。香烟在指间明明灭灭,就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夜空,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老家那间低矮的平房。父亲早逝后,母亲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撑起了整个家。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妹妹发着高烧,母亲把最后一件棉袄当了药钱...想到这里,他狠狠吸了口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

烟头烧到手指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他甩掉烟蒂,看着火星在积水中熄灭。自从那个雨夜老三接触了那具诡异的尸体后,一切都变了。现在这世道,连街边的流浪狗都可能突然长出第三只眼睛。作为大哥,他必须撑住这个家——不管是生养他的那个,还是后来结拜的这个。

远处传来某种生物不似人声的嘶吼,陈海东条件反射地摸向配枪。枪身的冰凉触感让他稍稍安心。母亲和妹妹现在应该已经睡了,老二今晚在码头“进货“...

路灯忽然闪烁了几下,陈海东加快脚步,身影很快融入了更深处的黑暗。

晨光透过百叶窗斜照进办公室,陈海东踏进缉查局大门,黑色制服衬得他身形如刀裁般笔挺。靴跟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干脆利落,沿途不断有人招呼——“陈哥““陈队“。他略微颔首,目光始终平视前方,穿过大厅径直上了二楼。

行动三组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头稀稀拉拉坐着四五个人。见陈海东推门而入,一个瘦高青年懒洋洋地把腿从办公桌上放下来,咧嘴一笑:“陈哥,早啊。“他叫徐羊,制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活像个街头混混。

陈海东“嗯“了一声,走到自己靠窗的工位坐下,指节在桌面上叩了两下:“小沈,上周的报告交了吗?“

窗台边正摆弄绿萝的清秀青年手一抖,水壶差点打翻:“封、封面交上去了,剩下的在您抽屉里......“

“行。“陈海东拉开抽屉,取出厚厚一叠文件,“档案科那边我打过招呼了,要报损的抓紧。“

话音刚落,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顿时活了过来。几个队员一窝蜂围上来:“陈哥,我枪套裂了!““给我报双新靴子呗,顺带给我家老头子也捎一双......“

“小沈,列单子。“陈海东打断七嘴八舌的吵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这种事他们早轻车熟路——每周例行的装备报损,总能多“损耗“几件。缉查员薪水微薄,干的又是刀口舔血的活计,这点油水大家心照不宣。

“晚上老街大排档,我请客。“陈海东补了一句。

“陈队万岁!“众人欢呼着散开,唯独徐羊没动。他反坐在陈海东对面的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笑得意味深长。四年搭档,这小子早摸透了陈海东的脾气——请客吃饭,准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