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陆家货铺，后院。

陆澜吩咐管家陆添，将自己的物品搬至东厢房，让出自己原本居住的小院，给李琰及其丫鬟、仆人居住。

陆添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的李琰，道：“三公子，你自然与三夫人共住，何必搬出？”

陆澜脸色一沉：“就你多事！遵照执行。”

这时，护卫来报，解缙前来拜访。

厅堂。

解缙一见陆澜，急忙上前，细细打量：“贤弟，让为兄看看，可有损伤。”

陆澜忙拉他坐下，道出在狱中受优待之事。

解缙松了一口气，道：“贤弟，你因抗旨被下狱，为兄即刻向皇上解释，此事乃太子吩咐，皇上却不予理会。”

陆澜心知此次下狱的原因，不愿多谈，便询问近日朝中之事。

解缙兴奋道：“恭喜贤弟！近日，朝中最大之事，便是燕王回京，并举荐贤弟为北平行都司的副都指挥使。贤弟，一出仕便是正二品大官，前程无可限量！”

陆澜心里一惊，这件事竟流传开了？

燕王这是何意？

他想起了那个道衍和尚，必是这老和尚的主意。

制造舆论，迫使朱元璋顺应民意，还可离间自己与太子的关系。

此举令太子进退两难。

太子若留自己在京师，只能任正三品的指挥使，且在左军都督府听差。

去北平任职，是正二品，还是兀良哈地区的土皇帝。

此中差异，一目了然。

太子若然强留，必引致朝野议论，岂能误人前程？

但对陆澜而言，他早已决定留在京师，先避开灭族大祸，再考虑下一步动向，自是对这个副都指挥使没有兴趣。

他对解缙问道：“皇上是何意见？”

解缙道：“皇上未有定夺。为兄听翰林院的同僚说，皇上曾就此事与翰林学士商议，倾向于派贤弟去北平行都司任职。”

陆澜心里一沉，问道：“太子有何意见？”

“太子强烈反对。为兄在路上，遇上太子的卤簿（皇家仪仗队），朝着皇宫而去，想必为了此事。为兄真不明白，如此好事，太子何以阻拦？”

闻言，陆澜心中稍安，笑道：“太子此举，正合我意，我不愿离开京师。”

解缙大惊：“贤弟，不可意气用事！”

副都指挥使是正二品大官，且管辖兀良哈地区，前途无量，他想不到陆澜竟轻易拒绝。

这等好事若降临他头上，那可是光宗耀祖的殊荣。

而且，陆澜官运亨通，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适当时候拉兄弟一把，可走少许多弯路！

他情绪激动，正待劝说。

护卫来报，常二爷来访。

解缙见状，叹了口气，随即告辞。

常升是太子身边的人，他高攀不起，也高攀不到。

此人前来，必为劝说陆澜。

但他无能为力，只得无奈离开。

陆澜刚出狱，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也不挽留，便送解缙出门。

他们在门口，与常升相遇。

解缙也不和常升打招呼，昂首而去。

常升吐了一口唾沫：“小人得志！”

陆澜笑道：“解缙乃我之兄长，书生意气，常兄何必介怀。”

常升这才收起厌恶的表情，上前亲热地拉着陆澜。

二人厅堂落座。

常升道：“陆弟下狱六日，受苦了，太子特意派为兄前来，以示慰问。陆弟，太子已尽力，不必有怨恨之心。”

陆澜微笑回应，称在狱中并无受苦，也不怨恨太子。

常升这才放心，随即试探道：“陆弟可知燕王举荐之事？”

陆澜知他的来意，便笑道：“我不认识燕王，且对前往北平任职毫无兴趣。请常兄劝说太子，让我留在京师。”

常升一听，满心欢喜，便说太子已前去皇宫，为陆澜争取。

两人闲聊片刻，常升便告辞而去。

“三公子，请去后院。”

陆澜刚送完常升离去，在前院就被陆添拦住。

“后院怎么了？”

陆添迟疑道：“驸马府派了许多人来，将后院重新布置一番。”

陆澜顿觉意外，问道：“不会推倒重建吧？”

“那倒没有，他们将小院里外修饰了一遍。现已完工，小院只剩下夫人和一些侍女、奴婢。”

“而且......”

陆澜不耐烦道：“而且什么，说。”

“而且，公子吩咐搬去厢房居住，但夫人不同意。老奴再三劝说，夫人就是不许。”

看着满头大汗的管家，陆澜心中叹息。

李琰不同意他搬出居住，意料之中，但将小院修饰一番，却是意料之外。

沿着月洞门，陆澜步入后院，眼前焕然一新。

中央的莲花池，以墨玉砌成二十四瓣重台莲形，池底满铺螺钿与琉璃渣，日影西斜，漾起千点碎金。

小院到处新铺上卵石拼花。

路上，七尺见方的青玉地衣，自垂花门下漫延，每块方砖接缝处，皆填着卷草纹。

小院四周，都种下各种奇花异草。

东北角琴房外，四名梳双螺髻的侍女，正在种植湘妃竹，每根竹竿，都用金漆修补着天然泪斑。

九曲回廊檐下，悬挂着两排精致的红灯笼。

陆澜示意管家退下，自己沿着回廊，走进前厅。

厅里的李琰和数名侍女，赶忙起身行礼。

前厅，满室金玉辉光，连出身自侯府的陆澜，且见识过后世的豪华装饰，也不禁为这富贵浓香而目眩。

他挥手让侍女退下。

李琰恭请他在紫檀木雕松竹梅纹宝座落座，自己则侧身坐在旁边。

她春风满面，嘴角微扬，微微下垂的眼眸，带着一丝羞怯。

将驸马府许多华丽精巧的物品，都搬了过来，就是为了给夫君打造一个安乐窝。

尽管，临安公主和驸马都尉都颇有微词。

陆澜扫视一周，叹道：“暂住之地，何必如此奢华？”

李琰轻声道：“夫君居住之所，岂能简陋？妾身只想为夫君营造一处舒适的居所。”

陆澜摇摇头：“我对居所并无要求，搬去厢房居住即可，此处，留给你居住吧。”

李琰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眼角带泪，惶恐地站了起来，小声说道：“尊卑有别。夫君若不想见妾身，那妾身搬去厢房便是。”

她一心讨好夫君，却换来如此结果，内心的喜悦，立刻化为伤心。

自陆澜逃婚后，她的思想发生了极大转变，从失望、麻木到接受、欣赏甚至为之骄傲，在背后默默付出，就是为了今日的相见。

她来到京师后，内心一直憧憬着久别重逢。

然而，陆澜却不接受。

她的心中，顿时充满了绝望。

她精巧的鹅蛋脸上，挂着泪珠，惊慌失措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悲伤，竟让陆澜不由得产生我见犹怜的感觉。

他前世见过太多独立自主的新女性，此时遇到这么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此女出身比他高贵，却事事以他为尊，恭敬顺从，令他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此女若不是李家之人，那该多好！

他心中叹息一声，嘴上不由自主道：“不必，你就留在此处居住。”

李琰抬眸，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脸颊飞过两片红霞，随即低头小声道：“谨听夫君安排。”

陆澜起身，道：“我要前往书场，你好生歇息。”

李琰惊道：“夫君，已备好晚膳。”

“不必了，我去书场就餐，六天没去说书，也不知书场什么情况。”

“夫君放心，书场只是暂停六日，今日已四处张贴公告，恢复营业，门票早已售罄。夫君，妾身想去听书......”

陆澜无奈地点点头。

最难消受美人恩。

此刻，他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与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该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