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惧意生

钟镇野猛地扯下身上染血的绷带,迅速缠绕在口鼻处。

血腥味冲入鼻腔间,他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泛起狰狞的血色,他嘴角咧开一抹近乎癫狂的笑容,指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来吧!”

他压抑着狂笑的冲动、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如野兽。

这里没有雷骁、没有汪好,要面对这么多瓷奴,他只能靠自己的本事!

杨爽低垂眼睑,后退数步、退到了甬道门口,麻利地掏出棉花、塞入耳孔。

菩萨腹部的黑洞中,瓷奴如潮水般涌出。

它们当然不是一个个上前,而是三五成群地扑来,釉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森冷的青光。

第一个瓷奴四肢着地,如野兽般窜出,第二个从侧面包抄,第三个则高高跃起,从头顶扑下!

钟镇野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闪动。

他侧身避过第一个瓷奴的扑咬,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它的后颈,猛地往地上一掼,瓷奴的头颅砸在地上,釉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就在它挣扎着要爬起时,钟镇野狞笑着一脚踏下,颅骨应声而碎!

刹那间,他眼前闪过一幅画面:

一个枯瘦的老人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手指颤抖地翻着账本,账页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徐记”二字格外刺眼。

老人的指甲在某个数字上狠狠一划,墨迹晕开,像一滴黑色的泪。

“杨槐。”

杨爽的声音幽幽传来:“徐家本答应五五分账,可实际上,他们每卖十件假古董,只分给杨家三件的钱。杨槐发现了,却不敢声张……”

钟镇野还未来得及消化这段记忆,第二个瓷奴的利爪已至面门!

他仓促偏头,冰冷的瓷质指尖擦过脸颊,带出一道血痕,第三个瓷奴趁机从背后袭来,尖锐的指甲直刺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钟镇野猛地后仰,一个铁板桥避开致命一击。

他顺势抓住背后瓷奴的手臂,借力一个过肩摔,将它狠狠砸向地面,瓷奴碎裂的瞬间——

——他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跪在祠堂里。

香烛缭绕中,男子对着祖宗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他的袖中滑出一张写满人名的黄纸,缓缓投入火盆。

火光映照下,“杨氏”二字最先化为灰烬。

“徐书楠。”

杨爽冷笑道:“他觉得杨家太贪心,竟敢暗中接触徐家的买家渠道,却忘了是他们先瞒报利润。联姻这么多年,徐家早把杨家的烧瓷技艺学得差不多了……”

钟镇野的喘息变得粗重。

这些记忆碎片如尖刀般刺入脑海,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还没等他缓过神,四个瓷奴已呈合围之势扑来!

第一个瓷奴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刺耳的尖啸,那声音仿佛能穿透颅骨,震得钟镇野眼前发黑。

不过,这一次他早有预料,咬破舌尖,血腥味让他瞬间变得更加疯狂,反而将那些尖啸而来的痛苦踩入脑浆中淹没,他一抬头,便见第二个瓷奴的利爪已到胸前!

砰!

钟镇野双臂交叉格挡,瓷质指甲在手臂上刮出数道血痕。

他忍痛抓住瓷奴手腕,一个拧身,用难以想象的力量,将其摔向第三个扑来的瓷奴!

两个怪物撞在一起,碎瓷片四溅。

第四个瓷奴却趁机从死角袭来,尖锐的手指直插后腰!

钟镇野仓促闪避,仍被划开一道口子,温热的鲜血顺着腰侧流下,但这疼痛与腥味反而让他越来越兴奋……

他大笑一声,抓住这个瓷奴的头颅,狠狠撞向墙壁!

釉面与墙面同时碎裂的瞬间——

——一个穿着旧式袄裙的女人跪在山寨门前。

她的绣花鞋陷在泥泞里,发髻散乱。

马帮的匪徒们围着她,交换着贪婪的眼神。

为首的刀疤脸捏着她的下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杨明翠。”杨爽的声音带着讥讽:“她发现徐家要灭杨家,跑去求马帮帮忙。真是天真……”

钟镇野喘着粗气,背靠墙壁暂作休整,他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可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甚至笑得整个人不停微微颤抖。

菩萨腹中的瓷奴仍在不断涌出,这次是五个!

它们不再盲目进攻,而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缓缓逼近。

最前面的瓷奴突然张嘴,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那声音忽高忽低,像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钟镇野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

“就这点本事?”

他像嚼肉干一样,慢慢咬破了自己嘴唇,贪婪地享受着血腥与痛苦,眩晕顿时如薄雾散去。

但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两个瓷奴已经扑到跟前!

钟镇野仓促间一个侧滚,却还是被其中一个瓷奴抓住了左腿。

冰冷的瓷质手指如铁箍般收紧,他几乎能听到胫骨在哀鸣,但他丝毫不惧,而是狞笑着右腿猛地踹向瓷奴面门,釉面应声而碎。

碎片飞溅中,他看到——

——熊熊燃烧的宅院。

马帮的强盗们挥舞着砍刀,一个满脸横肉的匪徒正将襁褓中的婴儿抛向火堆。

不远处,窑场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隐约可见几个人影在窑口挣扎。

“全死了。”

杨爽抬起头,望向那尊面目悲恸的瓷菩萨:“马帮怎么会放过到嘴的肥肉?他们趁夜洗劫了徐杨两家……”

钟镇野挣扎着站起来,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

剩下的四个瓷奴已经围了上来,它们似乎学聪明了,保持着一定距离,伺机而动。

最壮硕的一个瓷奴突然发起冲锋,它比其他瓷奴大了一圈,釉面下隐约可见血丝般的红纹。

钟镇野刚要迎战,另外三个瓷奴却同时从不同角度扑来!

“好啊!就是这样!”

他狂笑着迎了上去。

一记肘击先打碎左侧瓷奴的喉骨,随即旋身再躲过正面瓷奴的扑咬,右手成爪直取它眼窝!

瓷质的眼球在他指下爆裂,黑红色的黏液溅了一身。

但最后一个瓷奴的利爪已经刺向后心!钟镇野勉强侧身,却还是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种程度的剧痛终于不是享受,而是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退到墙边。

瓷奴们似乎嗅到了胜利的气息,它们发出一声声得意的尖啸,缓缓逼近。

“当时,雷哥那咒,是怎么念的来着?”

钟镇野低着头、喘着气,缓缓开口:“阴煞聚魂,血饲罗刹,七魄离位,三尸暴跳?”

他很少这般庆幸,自己有个好记忆力。

当然,他施咒的本事,也远不如雷骁。

一句咒念完,钟镇野眼底的腥红只是微微闪烁,他身上那股子足以令瓷奴惊惧的气息,也仅仅只是漏出了一丝。

但这一丝,足矣。

向他围来的剩下几个瓷奴,也还是僵硬了那么两秒。

就是这两秒!

钟镇野狂笑着,如恶虎般扑出,指节狠狠插入最前方瓷奴的眼窝。

瓷质爆裂的脆响中,他眼前闪过马帮刀疤脸将女人拖入柴房的画面,女人绣花鞋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你们怎么不流血!怎么不流血!”

他嘶吼着拧断第二个瓷奴的脖颈,碎瓷割破手掌也浑然不觉。

这次他看到的是马帮喽啰用烧红的烙铁烫在账房先生胸口,“徐记”的印记在皮肉上滋滋作响。

第三个瓷奴从背后袭来,钟镇野竟不闪避,任其利爪刺入皮肉。

剧痛让他发出畅快无比的大笑,他反手抓住瓷奴头颅往墙上猛撞,飞溅的瓷片中,记忆画面中襁褓坠入火堆的爆裂声清晰可闻。

杨爽耳中的棉花早已被血浸透。

他看着钟镇野像撕纸般将最后一个瓷奴拦腰折断,黑色胎泥从瓷质躯壳里流出来。

甬道里只剩粗重的喘息声和碎瓷落地的轻响。

很快,那些瓷奴一个个开始化作灰飞散,与满地香灰混杂在了一起。

“那一夜之后呢?”

钟镇野踩着满地瓷渣走来,左眼被血糊得睁不开,右眼却亮得骇人。

杨爽慢慢取出耳中棉花,上面沾着暗红血渍。

“那一夜,有两个人躲在了暗处,没被马帮发现。”他忽然笑起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他们一个姓杨、一个姓徐,偏偏……都是族里负责传承窑姑点骨经的人。”

钟镇野的呼吸中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开始在心中不停默念雷骁的清心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免产生杀死杨爽的冲动。

“他们被外边屠杀的景色吓破了胆。”

杨爽叹道:“也就在那里,一个声音忽然在他们耳中响起,要他们请出那尊封存了几百年的瓷菩萨,用在场死人们的生魂祭炼……多好的机会啊,窑场就在边上,那日又是那般的大火……”

“只要炼活了菩萨,不就能实现愿望了?”

“不仅能把那些强盗全弄死,说不准,还能复活在场所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