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城外,一面大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的“勤王”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负手而立,目光远眺东方。他身着蟒袍,面容黝黑,眉宇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队穿着鸳鸯战袄的官兵正陆续开进沛县。马车、骡车载着辎重粮草,在官道上排成长龙。兵甲铮铮,马蹄声声,却不能减轻史可法心中的忧虑。
“爹爹,又一批兵马抵达了。”史德威快步走来,手中拿着记录册,“这是从南京北上的第三批人马,约有三千余众。”
史可法微微点头,目光依旧凝视远方。
“来人了。”史德威眯眼望向远处疾驰而来的塘马。
亲兵拦下塘马,史德威快步上前查验。那塘马骑士满面风尘,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
“大人,邸报。”塘马骑士双手呈上一叠文书。
史德威接过文书,快步返回高地。“爹爹,邸报到了。”
史可法接过邸报,仔细翻阅。突然,他的手指微微一顿,眉头紧皱:“这捷报有古怪。”
“怎么了?”史德威凑近观看。
“说是斩首三千满鞑子,可昨日不是还在议和吗?”史可法冷笑一声,将邸报重重拍在掌心,“这捷报怕是吹得太过了。”
史德威接过邸报仔细查看,也露出疑惑之色:“确实蹊跷。前日还说议和在即,今日就说大胜,这前后矛盾得很。”
“议和哪有这么容易?”史可法摇头叹息,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满鞑子岂会甘心只拿些岁币就退出关外?要议和,至少得割让幽燕之地。”
“这...”史德威欲言又止。
“一个流寇就让朝廷焦头烂额,现在又来个满鞑子。”史可法神色凝重,声音低沉,“太子殿下这抚军,怕是要把大明江山都抚没了。”
“爹爹慎言。”史德威急忙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侯阁老他们都支持太子呢。”
“若谷糊涂啊!”史可法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失望,“连大义名分都不顾了。”
话音未落,十余骑从沛县城中疾驰而来,马蹄声打破了高地上的沉寂。当先一人身着箭衣,正是援剿总兵高杰。
“大司马!”高杰还未下马就拱手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兴奋,“好消息!兖州府和曲阜县都收复了!”
史可法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皱眉道:“曲阜乃圣人故里,切不可惊扰。”
“下官明白。”高杰连忙下马,恭敬地向史可法叩拜。这般恭敬的态度,与往日的高杰判若两人。自从太子朱慈烺展露军事才能,手握克难新军后,高杰也收敛了许多傲气。
“起来吧。”史可法扶起高杰,两人并肩而行。
“大司马可是为太子抚军之事忧心?”高杰见史可法得了喜报不如平日里高兴,小心试探道。
史可法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手中邸报递给高杰:“你看看,我们竟与满鞑子开战了。”
“什么?鞑子杀来了?”高杰接过邸报看都未看就惊慌问道。
史可法抬眼看了看这位流寇出身的总兵,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崇祯八年归顺朝廷以来,高杰和其他官军一样,对鞑子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
“打到山东了吗?”高杰的声音都在发颤。
“尚未。”史可法摇了摇头,“邸报上说,储君在天津卫大沽口一战,克难新军斩获两千余鞑子首级。”
“两千余级?”高杰心头一惊,背脊发凉,脸上血色尽失,“这不可能!定是杀良冒功!一下杀了两千多良民,这也太狠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史可法闻言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头:“储君深居宫中,不谙军事,想必是被吴襄父子蒙蔽了。”
高杰搓着手,试探着问:“那该如何是好?”
“鞑子势大,和议为上,战守为下。”史可法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的远处,“高总镇身为援剿总兵,更要未雨绸缪。”
“大司马有所不知,”高杰苦笑着摇头,“本镇虽号称三万人马,实则能战者不过数千,如何能抗衡虏贼?”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史可法站起身,踱步到窗前:“兵不够可以调遣。本部堂准备北上兖州,与黄得功、刘泽清等三镇会师,还有马士英和路振飞这两位重量级总督助阵,共同勤王。”
高杰瞬间明白了史可法的意思:“下官这就动身前往兖州。”
“儿啊。”史可法转向一旁默默站立的干儿子史德威,“你带几个人随高总镇去兖州,若是道路通畅,就直接去趟海州。”
“孩儿遵命。”史德威恭敬应答。
与此同时,海州水城南面的校场上,一片红色的海洋在阳光下闪耀。微风拂过,带起阵阵旌旗猎猎作响。
一万多名身着红色战袍的士兵整齐列队,白布内衫、棉布裤子,脚上是千层底布鞋,小腿上缠着棉布绑腿。精气神已比往日大不一样。
朱慈烺站在校场边缘,目光扫过这支正在蜕变的军队。这支军队,从最初的杂乱无章到如今的令行禁止,每一步都倾注了他的心血。
大沽口一战后,他便开始着手改编克难新军。虽然对军事并不精通,但前世看过不少中外的战争电影和小说啊,那时他对拿破仑情有独钟,《战争与和平》,《滑铁卢战役》他都印象深刻。多多少少地派上了些用场。没想到上次一战竟然效果还不错。
“列队!”军官的声音在校场上回荡。
“预备!”士兵们的动作整齐划一。
“齐射!”随着号令,士兵们举起手中的火铳,做出射击的动作。训练用的空铳发出清脆的声响。
朱慈烺微微点头,这支军队比起在大沽口时确实进步不小。但问题依然不少:火铳数量严重不足,大部分士兵只能用长枪代替;没有合格的野战炮兵;缺乏懂得近代战术的军官。
“啪!”不远处传来军棍抽打的声音,伴随着士兵的痛呼。
“千岁爷,是否太严厉了?”吴襄在身后轻声问道。
朱慈烺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停留在训练的士兵身上:“我绝非贪图速战速决,而是形势所迫。鞑子不会满足于北方,他们的目标是富庶的江南。”
他顿了顿,继续道:“传令下去,挨打的士兵要好生照看。另外,今日在左师前锋协二营用饭,饭后发饷。”
严厉与仁慈并施,这是朱慈烺的治军之道。他很清楚,在短时间内要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很难,但至少可以先从军纪和士气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