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顾言便率众前往驿站。
他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白铁骨和老周,都剃了头发,光溜溜的额头泛着青光,脑后拖着才编好的辫子,白铁骨时不时伸手去摸脑后的辫子,明显还不太适应。
到了驿站门口,驿站驿丞见到顾言气度不凡,连忙迎上。
“请问贵人来此何事?”
顾言翻身下马,随手给驿丞塞了一锭碎银,温言说道:“在下顾言,乃受平西王所命,担任使团副使,特来拜见卢桂生卢大人,烦你去通报一下。”
“顾大人请在此稍候片刻,我去通报一二。”
不多时,顾言便被引入驿站内,白铁骨两人在门外等待。
顾言才进屋内,一股檀香混合着早点的香气扑面而来。
卢桂生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
他穿着青色长袍,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水煮蛋。
“在下顾言,受平西王所遣担任副使,特来参见卢大人!”顾言朝卢桂生鞠了一躬。
“顾言?”卢桂生抬了抬眼皮,鸡蛋在碗沿轻轻一敲:“吴王府上,我可没有听说有这号人啊?”
“晚生前几日才蒙吴王青睐,成为王爷幕僚。”
“你既为吴王幕僚,可曾进学?可有功名?”
顾言坦然答道,“晚生一介白丁,并未曾参加科举。”
卢桂生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可有职务?”
“在下才入平西王府,并无职务。”
“吴王真是不重视这事!”卢桂生叹了一口气,“为国效力,出使异国,吴王却派了你这样一介白丁来,也不怕到了阿瓦城,进退失度,丢了天朝上国的脸面。”
顾言心中暗骂:“老子前几天才和吴三桂谈笑风生,连老吴这个大汉奸,都要客客气气称我一句先生,你这厮架子却大!”
他脸上不露声色,“可能吴王看晚生办事伶俐,又通晓缅事,才派晚生出任副使,协助大人吧。”
卢桂生这才放下手中的鸡蛋,抬起头,扫了一眼顾言,用丝帕擦了擦手指:“那先这样,我出使缅甸,吴王已答应派百骑护送,你既然领了副使之责,今日就去挑选好军士,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他吩咐从人,“拿一两银子,赏给顾先生。”
顾言忍着笑接过从人的银子,心道,“看来这厮是把我当成杂役使唤,出手也太小气,一两银子好意思出手?”
顾言现在身上有了吴应麒送的万两银票,底气壮了很多。
他告别卢桂生,出门见到白铁骨。
“顾小子,见到卢桂生那厮了?他身体可好?”
“他身体甚好,还赏了我一两银子。”
“甚好甚好,他一定要保养好身体,不要提前死了!”白铁骨笑道:“那厮还未投敌的时候,就尖酸刻薄,看不起武人,今天这一两银子,多半还是看你是平西王所派才赏的。”
“看来吴三桂的面子也就值一两银子!”顾言把手中银两随手抛了抛,笑道:“走,我们去见马宝大将,挑一百精骑护卫卢桂生这厮!”
白铁骨咧嘴一笑,“顾先生,那一定要挑些和这厮有仇的兄弟。平西王大军里,最不缺的就是大西军旧部,人人都和这厮有仇!”
顾言想起什么,又挥手唤来老周,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过去。
“老周,你拿着这些银子,去那些老字号商号里,雇两个久走缅甸的向导。另外再买几样东西,如此这般。。。”
老周接过银票,便拨马离开。
军营中,马宝正在场边看士卒操练,远远就看见顾言过来。
待走到近处,他看清顾言身后之人,顿时吃了一惊,
“老白?”马宝看见白铁骨已经剃了头,穿着清军号衣,惊疑不定。“你怎么一夜就想通了?”
白铁骨耸了耸肩,“顾先生微言大义,把我说服了,我现在就是他亲军头目。”
马宝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随后释然的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跟着顾先生,现在滇南已平,用不着再上战场厮杀,你明年再娶个媳妇,就安生过日子吧。”
白铁骨咧嘴一笑,“多谢马将军吉言!”
顾言从怀里拿出一张调兵令递给马宝。“奉王爷号令,出使缅甸,请马将军派一百骑兵,五十辅兵。”
马宝点头应道,“王爷今早已经和我说过此事。”
他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顾先生,吴王让我给你派的人,都是原巩昌王冯双礼手下西军老营,他们去年才被迫投降,这批人桀骜难驯,心怀不满,在下也不明白为什么吴王要专门指派这批人?”
“此去缅甸,山高路远,我还是把我手下亲军调拨一百精锐给你,他们必然会听你指挥,这样路上也方便。”
“多谢将军美意。”顾言摇头婉拒。“既然是平西王专门交代此事,还是派原定这批人为好。”
马宝无奈的说道:“行吧,那就依先生所言,粮草辎重都已备好,明日一早即可出发!”
顾言道,“一事不烦二主,马将军,我新收了白大叔他们做亲兵,他盔甲、兵刃都没有,还要你多拨付一些给我。”
“这是小事,自然可以。”马宝说完,便对旁边亲兵说道,“把张冲他们唤来!”
约莫一炷香时间,百余名骑兵从营中鱼贯而出,个个马术娴熟,在顾言面前列队排开,这些骑兵衣甲鲜明,显然是才换过的,只是众人脸色神色都不太好看。
为首的把总三十多岁,生得精悍干练。他拨马上前,滚鞍下马,对马宝抱拳行礼:“大人,属下等已经准备妥当,明早即可出发。”
马宝点头道:“这位是使团副使顾言顾大人,你们这路上都要听他调遣。”
说完又扭头对顾言说道:“这是张冲张把总,路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我军中还有要务,就先告辞了。”
说完马宝向顾言抱拳,转身离去。
顾言上前拉住张冲,“张将军,今日初见,路上还要仰仗你多照应。”
张冲见状,只得拱手道:“顾先生勿虑,张某路上必护你周全。”
顾言环顾四周,问道:“我看将士们似乎都提不起精神,这是为何?”
张冲叹了口气:“禀先生,大家听说要远行缅甸,这一路山高水远,听闻缅甸那边还有瘴气湿毒,大家心中都有点忐忑不安。”
顾言略一思索,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张冲。
“张将军,这是八百两银票,烦你去银楼换成现银分给弟兄们,每个骑兵发五两,五十个辅兵每人也发三两银子。”说着又抽出两张银票塞给张冲:“这两百两是请将军饮酒的。”
张冲脸上一红,连忙推辞:“银子分给兄弟们就好,我就不必了。”
几番推让,张冲执意不收,顾言只好把银票递给白铁骨,“那白大哥,那只能麻烦你,你叫上老赵黑子他们,今晚去包个酒楼,请张大哥和兄弟们吃肉喝酒,不要误了明日行程就行。”
张冲见顾言执意如此,便也不再推辞,带着白铁骨上前向众将士宣布赏银之事。
百余名骑兵闻言顿时欢呼雀跃,再看向顾言时,眼中已满是热切与感激。
顾言师从韦爵爷,用银票开路的手段,果然无往不利。
转眼间,这一百骑对他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
这些银票到了缅甸多半用不上,还不如现在就用来收买人心,毕竟这些人都要陪自己远行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