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丝如同被揉碎的银线,将老城区裹进一片朦胧的诗意里。青石板路在雨水冲刷下泛着幽光,水洼倒映着褪色的招牌与摇摇欲坠的梧桐叶,仿佛一幅被岁月晕染的水墨画。林小满缩在粉色小熊伞下,伞骨边缘的水珠顺着弧度滴落,在她的帆布鞋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书包上绣着的兔子玩偶随着她踮脚的动作轻轻摇晃,她正努力辨认弄堂口被雨水洇湿的黑板报,“中秋晚会报名处“几个字像即将消散的梦境,粉笔痕迹在水流的侵蚀下逐渐模糊。
就在这时,拐角处半开的朱漆木门里飘出一缕茉莉香,混合着老旧木料的霉味,牵引着她的目光。这扇门的红漆早已斑驳,露出底下灰白的木质纹理,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在岁月的长河中褪去了华丽的外衣。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她忍不住靠近,透过门缝,看见庭院里生长着一株歪歪扭扭的老茉莉,枝条上缀满了洁白的花苞,在雨中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故事。
这是她第三次路过周叔家。暮色中,老人总坐在藤椅上,枯瘦的手指悬在布满铜绿的老式打字机上方,迟迟不肯落下,仿佛每个按键都承载着千钧重量。那台打字机的金属外壳早已失去了光泽,按键边缘被磨得发亮,记录着无数次的敲击。有次暴雨突至,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砰砰作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敲碎。小满躲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这时,她正巧看见周叔抱着打字机往屋里跑。雨帘中他佝偻的背影,像极了被风吹弯的芦苇,蓝布衫瞬间被浇透,紧贴在嶙峋的脊背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护着怀中的打字机,脚步匆匆地向屋内奔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直到阿婆热情的呼唤,才打破了小满的思绪。“小满!“楼上探出阿婆花白的脑袋,她围着靛蓝围裙,围裙上有着细碎的花纹,像是岁月编织的诗篇。阿婆的身影被厨房的灯光勾勒出温暖的轮廓,那灯光昏黄而柔和,像极了冬日里的炉火,给人以慰藉。“快进来躲雨,你周叔炖了莲藕汤!“阿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在雨中显得格外亲切,仿佛是一把伞,为小满遮挡住了风雨的寒冷。
小满收起伞,走进屋里。一股柴火的烟熏味扑面而来,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像是在欢快地舞蹈。火苗时而窜起,时而低落,映红了整个厨房,也映红了周叔布满皱纹的脸庞。周叔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正用铁勺搅动咕嘟冒泡的铁锅。锅里的莲藕汤翻滚着,发出诱人的香气,那香气里,有莲藕的清甜,有排骨的醇厚,还有家的味道。汤汁表面漂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随着搅拌的动作,一圈圈地荡漾开来。蒸汽模糊了墙上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位穿碎花裙的年轻女子,她倚在向日葵花田前,草帽歪戴在头上,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她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花海,向日葵们高昂着头,像是在向着天空诉说着无尽的喜悦。微风拂过,向日葵轻轻摇曳,仿佛在为女子伴舞。
当小满的目光与周叔温柔又哀伤的眼神相撞时,她知道,自己即将揭开一段跨越时光的动人往事。周叔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继续默默地搅拌着锅里的汤。而小满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她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照片,又偷偷看向周叔,心中满是疑惑与期待。
饭后,周叔收拾碗筷的间隙,小满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地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楼梯的扶手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却也带着微微的裂痕,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记录着时光的流逝。每踏上一级台阶,木板就会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阁楼里的霉味更重了,蛛网在木梁间轻轻晃动,像是在编织着古老的梦境。阳光透过积灰的窗棂,在地板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那光影像是一幅抽象的画,充满了神秘与未知。尘埃在光线中飞舞,像是一群小精灵,在演绎着属于它们的舞蹈。
那台老式打字机就摆在窗边,金属外壳布满铜绿,按键边缘磨得发亮,仿佛每一个按键都承载着老人的思念与回忆。旁边堆满牛皮纸信封,每封信的封口都贴着向日葵贴纸,那贴纸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太阳,散发着温暖与希望。最上面的信纸还卡在滚筒里,墨迹被岁月侵蚀得发灰:“阿梅,今天给院子里的茉莉换了盆,你说过白瓷盆衬着花好看……“小满轻轻凑近,仔细辨认着那些字迹,信纸的边缘有些微微卷起,上面还有几滴淡淡的水渍,像是周叔思念的泪水。
“小满?“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周叔扶着楼梯扶手,手里端着杯温热的姜茶,杯沿飘着枸杞的暗红。那姜茶的热气袅袅升腾,像是一缕缕思念的青烟。“想听故事吗?“周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温柔,仿佛那故事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想要与小满一同分享。小满连忙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她找了个小板凳坐下,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准备聆听一段尘封的往事。周叔缓缓走到窗边,坐在椅子上,目光再次落在打字机上,陷入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