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们也走吧!”美倩的声音打破了陆凡短暂的茫然,拉起一旁安静舔着棒棒糖的怜汐,大步流星地朝着出口走去。

银发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小武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火红的碎发都显得黯淡了几分,嘴里兀自低声嘟囔着什么,像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争辩。

陆凡看着那三个迅速融入阴影的背影,脚步却像被无形的胶水粘在原地。一股冰冷的疏离感攫住了自己。

在他们眼中,自己是什么?一个意外卷入风暴的累赘?一个即使死在战场上也无足轻重的……外人?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噬咬着心脏。

“我很惊讶。”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如同磐石,在陆凡耳边响起。

大山那山岳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他身侧,几乎挡住了侧面的光源,投下巨大的阴影将陆凡笼罩。

“凌居然会让你加入命运审判。”大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也很惊讶,”陆凡猛地抬头,迎上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深邃坚毅的眼眸,努力压下翻涌的恐慌,“而且……非常困惑。”

陆凡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恐惧?害怕?

这些奢侈的情绪现在必须被锁进最深的角落。

陆凡告诉自己:没有人能依靠,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因为……不想死!

“困惑什么?”大山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困惑你们为什么执着于那个瓶子!它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还有……”陆凡的声音因急切而微微拔高,目光紧紧锁住大山,仿佛要穿透那层坚毅的表象,“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学校?!”

“哦?”大山浓眉微挑,“凌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是的!”陆凡毫不退缩。

“有点意思。”大山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这就是你努力压下恐惧,试图用问题武装自己的方式?”

“比起独自在恐惧里溺毙,”陆凡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更想知道真相!那个圆柱瓶,它的内容,它的目的,它出现在校园的缘由!告诉我!”

声音几乎是低吼出来,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孤注一掷的逼问。

大山沉默了片刻,避开了那灼人的视线,目光投向远处幽深的通道口。

“抱歉,你想知道的答案,我无权给出。”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某种沉重的无奈。

随即,他重新看向陆凡,那目光变得复杂,似乎穿透了他此刻的脆弱,看到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但我有种感觉……你终会知道这一切。命运会把你推向答案。”

大山宽厚的手掌突然重重拍在陆凡的后背上,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现在,跟上他们!”

陆凡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推得一个趔趄,身不由己地朝着美倩他们消失的方向踉跄追去。

遗忘区边缘

夜空如墨,残月西沉,清冷的光辉无力穿透下方弥漫的肃杀。

重型箱式装甲运输车组成的钢铁长龙,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史前巨兽。

它们庞大的身躯碾过破碎的沥青路面,发出沉闷的轰鸣。

车头雪白刺目的探照灯柱如同巨剑,将前方的道路切割得如同白昼般惨烈。

厚重的车体侧壁上,那枚象征着绝对武力的徽记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三个长短不一的矩形方块紧密相连,边缘镶嵌着象征权威的金色纹路。

这就是防卫局直属的战争机器——“天启部队”的印记。

这庞大的车队,仅仅是这场血腥入侵的序曲。

“六辆运输车,确认搭载十二架‘折翼天使’。”端木凌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黑鹰,矗立在废弃高楼摇摇欲坠的边缘。

夜风卷起作战服的衣角,猎猎作响。端木凌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镜片后的目光比夜风更冷。“作战部署推进如何?”

“诱敌深入西区的战术正在生效,”夜晗站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同样一身黑色作战服,抬手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有些滑落的战术目镜,镜片反射着下方车队的灯光,“其余方向的防卫局机动部队正按计划被牵引向预设战场。‘蜂巢’导弹阵列已进入待激发状态。但是……”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凝重,“平民疏散……遇到大麻烦。遗忘区人口密度远超预估,且高度分散。更棘手的是,神谕病毒的感染者行动能力严重受限,疏散速度……远低于预期。”

“……”端木凌沉默地仰头,望向天际那轮即将隐没的残月。

清冷的月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寒霜。

今夜,注定是血与火浸染的长夜,无数生命将在此刻凝固。

“你打算……直接放弃火力覆盖区的平民?”夜晗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冰冷的空气中。

夜晗的目光没有离开端木凌的侧影,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端木凌缓缓收回目光,投向下方那如同钢铁洪流般推进的车队,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残酷:“对抗强权,从来不是请客吃饭。通往力量的道路,注定铺满弱者的鲜血,踩过无辜者的骸骨。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从蝼蚁……蜕变为足以撼动巨树的强者。”

“战争的残酷,我从不奢望双手能保持洁净。”夜晗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望向远方那片即将化为焦土的遗忘区,“但有件事,我需要一个答案。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夜晗转过头,目光直视端木凌,“为什么要把那个孩子,那个本与这场葬曲无关的少年,强行拖入这必死的漩涡?”

“理由?”端木凌终于侧过头,冰冷的视线与夜晗在空中碰撞。

阴影之下,端木凌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端木凌声音坚定,不留半分余地,“——没有理由。”

夜晗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充满硝烟和绝望的空气都吸入肺腑。

抬手,用力揉了揉紧锁的眉心,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没有反驳的余地呢……”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呜咽的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