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防卫局分局，核心指挥中心。

蓝白色的冷光照亮了整个空间。无数屏幕镶嵌在弧形主控墙上，如同昆虫的复眼，闪烁着不同区域的监控画面与繁杂的数据流。

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的低鸣与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肃杀之气。

季言熙如同一杆标枪，纹丝不动地伫立在中央主控台前。

那双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其中一个被放大到极致的画面上——那是四条模糊身影最后消失在一片管线丛林的边缘。

“……目标最后一次被捕捉到的信号……”季言熙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打破了室内的嗡鸣，“……过去了多久？”

“三分钟零七秒，长官！”一旁负责数据监控的士官迅速调出一份记录轨迹图，手指在悬浮光屏上划过，精准点向几个零星闪烁的红点。“目标反侦察意识极强。他们对分局原有的老式监控阵列了如指掌，行进路线完美规避了所有已知点位。这些……”

士官操控光屏，切换到几张像素相对较低、充满噪点和光线不足影响的画面，“……是我们为了填补盲区仓促布设的临时探头捕捉到的影像。数量太少，覆盖面积不够，信号还不稳定……对方就像水银渗入沙地，痕迹很快就被黑暗吞没。无法有效追踪！”

“三分钟……”季言熙的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冷峻的川字。

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四个人？在这种固若金汤的要塞内部，四个人能做什么？直接劫持那个被重点关押的能力者？位置都未必清楚。制造混乱？

也没有预置爆炸物或大规模攻击的迹象？

不是救人。

那目的何在？

这前后矛盾、违背战术逻辑的行为，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季言熙习惯了纯粹执行命令的思维惯性中。

一股久违的、类似被挑战的烦躁感……从意识深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悄然钻出。那个曾经运筹帷幄、将一切置于股掌之上的“自己”……似乎正试图突破冰封的壳。

“怎么？”一个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自身侧响起，“被这点小事……勾起某些‘不合时宜’的……回忆了？”

季言熙的肌肉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身体本能的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向旁边悄然后退半步。

那姿态，无声地划清了主仆的界限。

侧身垂首，让出主控台前的中心位置。

张逸成踱步上前，目光扫过光屏上那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从你被我从那片焦土里拖出来开始……”他侧过脸，目光带着审视的针芒，刺向季言熙低垂的眼帘，“……‘曾经’那个季言熙，就该烂在地里了。”

张逸成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工具。明白吗？”

空气陡然凝固！仿佛连数据流动的嗡鸣都被冻结！

季言熙缓缓抬起目光，迎向张逸成那双冰冷的、充斥着绝对掌控欲的眼睛。

两道视线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碰撞、凝固！如同两柄出鞘的绝世名刃，针锋相对！

季言熙的眼瞳深处，那万年不变的冰层之下，似乎有极深的裂隙在无声蔓延……

张逸成的目光则锐利如鹰隼，试图穿透那片冰层，攫取哪怕一丝一毫的……反抗、悔恨，或任何能让他确认“掌控”动摇的痕迹。

无声的角力在冷光中持续。

“报告！目标区域再次出现异常信号！识别点B-7-3！”

士官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如同警报般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几乎在同一时刻，其中一块屏幕的画面陡然清晰起来！布设在B区检修通道拐角的临时高清探头，捕捉到了关键影像！

画面中，正是那两男两女的潜入小队！

身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管道连接枢纽，周围是高耸的交错管线和昏暗的应急灯光。

与之前的隐秘不同，此时四人聚在一处双向岔路口，正对着腕式投影激烈讨论着什么。

背景中，远处通道尽头已能看到全副武装的巡逻队身影在灯光边缘快速闪过！

在防卫力量加强的腹心地带，本该迅速分散隐蔽！然而……

几个人却停住了！

画面清晰地捕捉到，那个银色短发的少女正在警戒地环视四周，金发少女指着投影语速飞快，壮硕少年焦躁地跺着脚，而另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则低着头，似乎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压力。

“哼……”张逸成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瞬间被屏幕吸引，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仿佛从未发生。“真巧啊，看来精彩的余兴节目……自己送上门了。”

挥手制止了身后季言熙本能想要向门口移动的脚步，“让他们继续。我很好奇……这群老鼠，到底想在我这要塞里……玩出什么花样？”张逸成的语气，像是准备观看一场困兽之斗的直播。

季言熙停在原地，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钢铁傀儡。

目光扫过屏幕上清晰可见的巡逻队身影，最终落在那群停滞的入侵者身上。那点刚刚被勾起的自我思考的涟漪，被硬生生按了回去。

沉冷的声音响起：“遵命。”

通风管道连接枢纽（B-7区）

冰冷的金属空气中混合着尘土和油污的气息。

巨大的管道如同史前巨蛇的骸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唯一的照明是头顶几盏苟延残喘、散发着惨淡幽绿光芒的应急灯。

美倩手指飞速在腕式投影上滑动，放大了刚刚更新的结构图区域。

“确认路径！军备库核心维保入口，连同主控数据交换节点……都在右路通道尽头！”美倩语速快得像出膛的子弹，“只要我们能混进B7库房内舱，拿到折翼天使的识别密钥，或者至少让它脱离待机状态，凌那边就能同步接管整个安保系统！行动就等于成功了大半！”

“方向确定了？那就走啊！”小武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死死盯着右路那幽深的通道。

体内那股因失去折翼天使而产生的“剥离感”正在疯狂啃噬理智，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火上煎熬！“再磨蹭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小武身体前倾，作势就要冲出去！

“白痴！给我站住！”美倩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小武的后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拽回角落的阴影里！

“看看这个！”

美倩快速调出另一个虚拟屏幕，上面用冷光勾勒出几组移动的红点轨迹，“左拐向前四十米就是卫兵固定巡逻哨的必经之路！我刚远程摸进他们巡岗日志看了一眼！五分钟一轮！高精度计时！离下一队经过这里……只剩不到两分钟了！”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小武膨胀的躁动瞬间被掐灭。他粗重地喘息着，眼睛不甘地盯着右路通道，但脚步还是死死钉在原地。“那……那怎么办？等他们过去？”

小武压抑的声音带着嘶哑，“然后呢？万一我们进库房的时候正好撞上下一波呢？万一……有暗哨呢？”一连串焦虑的问题像爆豆子一样砸向美倩，带着明显的迁怒。

美倩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脸上故意摆出一副“这还用说”的得意表情：“废话！当然要等！至于后面？你以为我入侵监控网是摆着好看的？只要他们按路线走过这个路口哨位，接下来三分钟这条通道的安全系数就是最高的！至于进库房……”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美倩手腕光屏一闪，弹出一串复杂的认证结构图，“破解算法已经在后台跑了百分之七十了！等我拿到库门识别码和折翼天使的操作锁频段……哼哼……”

看着美倩那副胸有成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臭屁”样子，小武噎住了。

这种表情，小武太熟悉了——每次美倩搞定了什么麻烦的技术难题，总会这样显摆。

虽然气得牙痒痒，但理智告诉自己，美倩的判断没错。小武悻悻地扭过头，嘟囔了一句：“行行行……算你厉害……”

就在这时——

一个异常突兀、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

“抱歉……我……我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右边了……”

气氛瞬间凝固！

美倩脸上的得意僵住。

小武猛地转头。

连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如同冰雕般静立在队伍最外侧阴影中的怜汐，也第一次将那双能洞穿灵魂的冰蓝色眼瞳，精准地投向了说话的陆凡。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汇集在陆凡因尴尬和某种激烈内在冲突而微微低垂的脸上。

“对……对不起……”陆凡的声音更低，甚至不敢抬头迎向那些质询的目光。

裤缝旁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自从踏入这片区域，一种奇特的、持续不断的“呼唤感”就在自己意识深处扎根、疯长！那感觉无比真实——仿佛另一个孱弱却执拗的“生命”，正在这座钢铁堡垒某个幽暗的角落，拼命地伸出手臂，发出无声的……哀鸣！

它……在右路之外的……某个地方！

就在那道岔路口……左边的方向！

强烈的牵引感，甚至让那里的墙壁都像是水波般……在模糊的视界中微微荡漾！

一个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宣告反复锤击着陆凡的神经：

去那里！

就是现在！

晚了……就再也来不及了！**

这份冲动如此强烈，压过了任务目标，压过了对团队的负罪感，甚至压过了恐惧！

陆凡猛地抬起头，眼神里交织着痛苦、困惑和一往无前的决断，抬起因激动而有些僵硬的手臂，笔直地指向那截然相反的幽暗岔道！

“我必须去……那边！”

“那里……”

“好像有东西在等我！”

“很重要的……东西！”

整个通道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巡逻队隐约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缓缓逼近。

指挥中心的屏幕上。

陆凡那指向左路的、带着绝然意味的动作，和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激烈情绪……

被高清热成像探头！

清晰无误地！

抓拍锁定！

张逸成的眼睛，在看到陆凡指向的瞬间，危险地眯了起来。

一抹混杂着极度好奇与……捕猎者的残忍精光……在眼底骤然划过！

而站在张逸成身后的季言熙

冰封的表情下，心脏的位置

仿佛被一根无形之针，狠狠地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