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悬锋门浸在乳白色的薄雾里，檐角铜铃随着山风轻晃，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墨白揉着惺忪睡眼推开房门，后槽牙还在打着瞌睡，鼻尖却先捕捉到后山飘来的槐花香——这是机关兽们最喜欢的味道，往常他揣着槐花蜜靠近时，那些精巧的钢铁造物总会像小狗般摇着尾巴凑上来。
“今天可得多薅几根机关兽的零件当弹弓！”墨白打着哈欠，随手捞起墙角的洗漱盆。可瓷盆刚沾到掌心，山谷深处突然炸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得他手一抖，瓷盆“哐当”砸在青石板上，裂出蛛网状的纹路。
声音是从演武场方向传来的。墨白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踩过带着晨露的草地狂奔。绕过种满灵植的药圃时，他看见平日里温顺的护园傀儡双目猩红，正用铁臂狠命撕扯百年紫藤，藤蔓断裂的脆响混着诡异的咯咯笑声，惊得墨白寒毛倒竖。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眼前的景象让他生生刹住脚步。晨雾中，守门弟子阿青正将另一名弟子按在地上，十指暴涨成青灰色的利爪，深深嵌进对方肩头。被攻击的小师弟满脸惊恐，道袍上绽开朵朵血花，而阿青原本温润的面容扭曲得可怖，嘴角垂着涎水，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阿青，你疯了！”墨白腰间问劫剑“铮”地出鞘，剑气激荡间带起满地落叶。可断剑刚出鞘半寸，阿青猛然转头，浑浊的眼球里血丝密布，獠牙间还挂着血肉，他低吼一声，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扑向墨白。
墨白仓促侧身，后背重重撞在石柱上。阿青擦着他鼻尖掠过，腐臭的气息喷在脸上，坚硬的石柱竟被撞得轰然断裂，碎石飞溅间，墨白看见阿青脖颈处蜿蜒着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结御物阵！”急切的呼喊声破空而来。青云子脚踏玉尺从空中疾降，衣袂翻飞间，十二面青铜令旗冲天而起，其他弟子纷纷祭出法器——有人甩出银丝缠绕的拂尘，有人召出悬浮的青铜令牌，各色光芒交织成网，将发狂的阿青困在中央。
墨白捂着撞疼的肩膀爬起来，喉头发紧：“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月瑶脸色苍白地挤到他身边，手中的玉笛还在微微颤抖：“我曾在藏经阁的残卷里见过...地核深处沉睡着‘祸心’，它会释放出腐蚀人心的黑气，被侵蚀的人会化作丧失理智的人魔，妖类则会变成...”话音未落，被困在阵中的阿青突然发出震天怒吼，周身气势暴涨，皮肤下凸起嶙峋的骨刺，原本的道袍寸寸碎裂，露出布满鳞片的狰狞躯体。
御物阵在怪物的冲击下剧烈震颤，青云子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玉尺上，厉声道：“集中攻击命门！”墨白握紧问劫剑，剑身突然传来蜂鸣般的震颤，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他鬼使神差地调动灵气，断剑化作流光穿透阵法，精准刺入怪物心口那片跳动的黑色漩涡。
腥臭的黑血喷涌而出，怪物轰然倒地，化作一滩冒着气泡的腐液。墨白还来不及松口气，远处的天空突然被染成暗红，宛如被撕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悬锋门的护山大阵泛起水波纹般的涟漪，山脚下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嘶吼声。
“是妖兽！”有弟子指着天空惊呼。墨白抬头望去，只见无数黑影遮蔽了日光，领头的巨鸟翼展足有十丈，腐烂的羽翼下垂着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蓝鬼火。更远处，漫山遍野的黑影如潮水般涌来，这些妖兽身上布满溃烂的伤口，却依然不知疲倦地朝着悬锋门冲锋。
“启动二级防御！”青云子话音未落，宗门各处警钟长鸣。墨白跟着人流冲向城墙，却见平日守护山门的机关巨弩双目赤红，调转炮口对准了自己人。他心中一紧，猛地跃上弩机，掌心贴住冰凉的金属：“冷静点！是我！”奇异的共鸣感顺着掌心传来，墨白仿佛听见机械齿轮发出痛苦的呜咽，他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弩机核心，机关兽剧烈颤抖片刻，终于恢复清明，调转炮口射向蜂拥而来的妖兽。
战斗愈发惨烈。墨白挥舞问劫剑砍翻两只狼形妖兽，却发现它们的黑血滴在地上，竟长出扭曲的藤蔓缠住同门脚踝。更诡异的是，每当消灭一只妖兽，其他妖兽就会发出尖锐的嘶鸣，攻势变得更加疯狂。空气中弥漫的黑气如同有形之物，钻进鼻腔便让人产生幻觉，墨白恍惚间看见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在黑气中狞笑，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肉。
“别被迷惑！”月瑶的玉笛奏响清心咒，空灵的乐声驱散了部分黑气。墨白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让他恢复清明。他运转御物心法，试图与周围的法器建立联系，惊人地发现那些被黑气侵蚀的飞剑、盾牌，竟在他的安抚下微微震颤，如同受了委屈的孩童。
“大家听我说！”墨白跃上城墙垛口，挥舞着沾满黑血的断剑，“这些妖兽被黑气操控！我们可以通过法器共鸣，找到它们的弱点！”他将问劫剑插入地面，灵气顺着剑身注入大地，霎时间，所有法器同时发出嗡鸣，光芒交织成巨大的光网。当光束扫过妖兽群时，怪物们发出凄厉惨叫，化作飞灰的瞬间，墨白看见虚空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锁链虚影。
这场战斗持续到日落时分。当最后一只妖兽倒下，众人瘫坐在满是焦土与黑血的城墙上。青云子擦去额头上的血污，眼神凝重：“祸心的侵蚀比想象中更严重。墨白，你对器物的感知天赋或许是关键。从明日起，你和月瑶负责探查千机谷的灵气异动，尤其是那些...”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越过城墙，望向远方暗红如血的天空。
夜幕降临，悬锋门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墨白独自站在藏经阁的飞檐上，问劫剑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光芒，剑柄处的纹路烫得惊人。山风卷起他破碎的衣角，远处传来零星的妖兽嘶吼，他知道，这场浩劫才刚刚开始。而他，这个曾经只想着偷闲捣蛋的少年，此刻却握紧了剑柄——或许，这柄断剑与他，真的能成为斩断黑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