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八自幼在寒州的响马帮学艺,武艺还行,但混江湖的天赋更突出点。
前些年帮里的师傅产业转型要洗白,他心里别扭的慌。
拿刀的土匪哪能绣花呢?便自个跑出来闯荡。
今年年初认识了新的老大,干的还是抢劫这种味道正的活儿。
但一帮人马实力并没有多强,有时候也会踢到铁板子,新认识的兄弟伤了不少。
于是,于八想了个好点子。
他说,干咱这行,其实不动刀也能发财。
给老大说了自己这个名叫“醉茶局”的想法:
搞一荒路茶棚,花生小酒,猪头狗肉的坐等外路冤种入瓮送钱即可。
于八还拿出了家里祖上干猎户传下来的秘制蒙汗药,说是一贴下去能让发情的花斑虎睡一宿。
老大只说了一句:“老八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于是乎兄弟们分工极其明确:
一人扮掌柜搭话稳气氛;
一人当小二忙前忙后;
几人装江湖寻常散客喝酒吃茶;
这客人把茶酒往肚子里一倒,便又是不见血刃的把钱给赚了的一天。
这半年里,已经成了十多桩大买卖,从来没出过岔子。
半月前抢了哪个少爷的生辰纲,够兄弟们潇洒两月了。
干完今儿这一票,兄弟们就要收手一阵子了。
“大哥,大哥......”
“来人了。”
在清风居茶棚外三百米远放哨的一个小弟跑了回来。
棚内的几个汉子看向他,一个模养凶狠的光头把酒杯拍在桌上;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咋咋呼呼的,要沉稳。”
“几个人?看上去实力如何?”
棚外刚跑进来的佩刀小弟,气喘吁吁:
“一个俊公子牵着匹乌黑的小母马,马背上有行囊。”
“看上去小有资产,武功倒是不好说。”
“嗯,这样。”
兄弟们见是一人,便没多大兴趣的样子,也难怪。
毕竟前些天刚抢了个大的,但这光头老大仍旧让大家做好准备:
“蚊子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的道理不懂么,都麻溜点。”
“除非他有三品修为,否则都得倒。”
说完几个汉子各就各位,茶棚里一副寻常的景象。
不得不说这年轻公子确实俊朗,可谁曾想刚点完餐,还没上菜,竟然又来了个催雨楼的杀手!
汉子们眼神互相交汇,读懂了老大的眼神,继续装着即可。
确实,催雨楼虽然凶名在外,但是杀手杀手胜在暗中杀人。
这大摇大摆的上门,威胁直接减去一半。
更不用说这来得就是一个铜面的杀手,也就五品的修为,与老大修为相当。
可兄弟们这么多人,这把也是稳的。
“公子比旁人顺眼的多,方便同小女子拼桌吗?”
袁道年看着眼前的戴着铜面的窈窕女杀手,面色古怪。
眼珠子迅速的瞄了一下周围,确认了几个汉子的位置。
心中哪能不知道这帮贼寇估计是抢到不该抢的人头上了,人家雇杀手出气了。
既然如此,也就是说剿完这伙匪徒,搜刮完他们身上的钱财后还有赏银?
短短一秒不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关系厉害便已然在袁道年的心中明了清晰。
这铜面女杀手见袁道年不说话,还以为这个俊俏公子被她吓到了。
催雨楼的杀手行事风格各不相同,有相当多的一部分杀手,哪怕在场有无辜之人也会不管不顾,只为了完成任务。
所以催雨楼凶名在外,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这些人的残忍。
而女杀手叫江晚秋,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杀手。
她只杀任务名单上的人,从不乱杀无辜。
此次大摇大摆走进茶棚里,也是为了不让这俊俏公子被殃及池鱼。
这么好看的脸,要是被划伤了就不好了呢。
江晚秋这样想到。
催雨楼的任务机制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点,接到任务并不代表人只能让你杀!
如果任务目标被人捷足先登,那奖赏自然是归人家。
江晚秋再次出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在袁道年的面前晃了晃:
“公子......”
“姑娘请自便。”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袁道年从自己的怀里头摸出一个纹着鬼眼的银色面具来。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迅速的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催雨楼楚留香,借诸位人头一用!”
这赏银,我袁道年也要赚!
催雨催雨,见者同淋。
呛啷——
三尺七寸的秋雁翎羽从刀鞘中拔出,
自刀镡处舒展开一道流畅的弧度,至刀尖倏然收缩,恰似孤鸿振翅时最锋利的那片飞羽。
棚内,坐在四处的贼人,发现势头不对,抬手就伸向靠在椅子上的刀枪大棒。
也是这一瞬间,袁道年已然冲出,速度极快。
长刀斜劈,直取光头汉子的喉咙。
而江晚秋:“?”
老娘是谁?老娘在哪里?老娘要做啥来着?
显然还没有搞明白,这浓眉大眼,人畜无害的家伙,怎么就突然变成同行了?!
但也是失神一刻不到,便蹙着秀眉,玉手朝后腰一摸,一把细长的匕首便出现在手中。
这匕首弧度妖娆,和江晚秋的腰肢一般勾人夺魄。
口中怒道:“你这小贼!”
匕首向身旁挥去,一个拿着斧头欲劈的汉子便翻到在地,喉间开来朵血色的莲花,血喷不止。
与此同时的前方,光头老大的身手倒是还行,勉强跟上了袁道年的反应。
嗡一声,急忙抄着自己的狼牙棒去挡。
棚内刀光闪过,袁道年那骇然突起的爆发实在惊人,光头汉子刚刚抬手都来不及蓄力振刀,便被一刀打麻了手。
整个人本是半站起的姿态又被打坐了下去,巨大的惯性冲击,把身后的桌子都碰散架了。
“兄弟救我!”
“大哥!”
身旁的一小弟持着一口宽刀,狠狠地砸向袁道年的脑袋。
可惜动作太慢,袁道年一个短闪便躲了过去,此刻贼人左边胸口空门大开,袁道年一个蓄力直拳朝着心口就招呼了上去。
那人整个身体向后飞去,撞倒在茶棚的柱子上,不知生死。
“淦你娘的!”
光头老大见兄弟被揍成这副德行也是红了眼,冲上前来蓄力挥棒,企图趁着空挡偷上一击。
可被反手一个重刀弹开,踉跄几步又被补了一脚,整个人摔到棚子外头去了。
此时回神却发现,棚内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其他的兄弟全被那铜面的杀手给当小兵补完了!
坐在地上看着棚内的带着面具的两个人,活脱脱的索命无常!
袁道年单手提刀,朝着光头走去,刀上的血槽线直直地往地下流着深红。
一滴,
两滴,
三滴。
又是一记白光闪过,带着破空的飒飒声响。
光头连滚带爬,心中惊悚大惧,把平生所学尽数使出,双脚蹬地便是一个漂亮的空翻,将将躲过这一刀。
只觉屁股一凉,却是裤子被开了个裆。
刚刚落地,心中又是一警,便立刻侧翻朝右。
不出所料,刚翻过去,带血腥味的刀刃便是出现在自己的左侧。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看向眼前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微笑的年轻人,心里头更是觉得诡异害怕。
明明这么俊俏,拿着刀却如此恐怖。
此子定是杀人无数,吾命休矣。
心中如此想到口上却还是慌忙说道:
“公子饶命呐!”
荒野山林间的清风居前,传出大汉仓皇的声音。
袁道年倒是觉得好笑,一个打家劫舍杀人的贼头,却是跪在地上如此求饶。
见袁道年动作停下,江晚秋也来不及追究他抢人头的行为,只是淡淡开口:
“此人叫杨威,二十有八,这些年辗转江州各地劫道,死在他手上的老弱妇孺不比你我杀的人少。”
“公子要放了他么?”
听到这里,杨威心脏一缩,把手里武器丢在一旁,磕头求起饶来:
“大侠饶命,小的愿意改过自新,只求大侠放我一马,小的身上的钱都是你的。”
袁道年淡淡开口:“是么?”
杨威见袁道年犹豫,只觉好像有戏,便又猛猛磕头。
可心中却是想着此次脱逃生天后,日后怎样报仇,将这戴铜面的小娘皮如何先煎后杀。
想着想着呼吸变重,竟隐隐的有点兴奋。
可下一刻却听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你不是知道怕了,你只是知道你要死了。”
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袁道年喜欢欣赏每一个将死在自己手中贼人的神情。
你作恶的时候,会想到自己也有今朝么?
话音还没落下,杨威就觉得眼前一闪,天地好像翻转了起来,却是自己的无头身子,喷着血泉。
“为什么......”
袁道年一甩右臂,刀身的血斜斜的洒在了地上,画出一条血线来,刀随即便收入了刀鞘。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
第一次杀人时,袁道年的手很抖。
记得那是个雨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被卷入了催雨楼杀手的刺杀现场。
那人本想连同袁道年一起杀掉,可却没想到这个身上没有修为气息的公子竟然会武功。
出于自保,袁道年只能拔刀。
刀锋刺进对方胸膛的触感,像切开一层浸湿的棉絮。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腥得发苦。
他愣在原地,透过银色的面具看着那人瞪大的眼睛
——原来人死前瞳孔会扩散得那么大,像两潭漆黑的井,想要把他吸进去似的。
“呕——“
袁道年跪在泥水里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雨水冲刷着刀上的血,却洗不掉鼻子里的铁锈味。
茫然的情绪过去,再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自己练了这么多年从未出手过,第一次出手,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强。
后来,他捡起那个银色的面具,取而代之。
专杀恶迹斑斑之人,如同一把穿夜的利刃。
而在这一刻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一抹极淡薄的人形魂魄被袁道年手心的葫芦纹身给吸收了。
“况且杀了你,你的钱一样也是我的。”
说完,转身,迎接袁道年的便是抵住脖子的匕首,和铺面而来的好闻体香。
以及胸前压着的惊人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