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当然好,他带我出去混
大康培三岁的哥哥康容,不仅发育好,身体棒,而且从幼儿时期开始,就优秀得让不善于炫耀的父母,能一辈子将他的那些事挂在嘴上。
大儿子康容。年轻的脸上溢满青年才俊的踌躇满志。
还不会说话呢,带他出去玩,康容咿咿呀呀拽父母回家,惦记什么?原来,出门前,鞋没摆规矩——以往都是端端正正放好才出去的!
七八岁那会儿,小朋友到家里给他过生日,礼品中有他想看的书。接到手,康容立即沉浸其中,全然忘记周围有那么多小客人在跑动、游戏;直到客人走光,他马上一字一句给爸爸讲那本书,讲得细致入微……不行,太长了,得讲到什么时候。康容立马改用一两分钟,为爸爸做浓缩概述。
哥哥爱弟弟,没有起始日,也没有终结期。
归纳之精到,让老爸惊愕不已。
“流畅,完整。太不可思议!”
康海山称康容是天才,像在说一个别人家的孩子。邹陵提康容的不一般,似要顾忌别人觉得她洋洋自得。因为,母子成就相互映衬。
爸爸告诉我,大儿子康容没有童年,从弟弟出生,便分分钟陪伴他。父母跟培讲不通的事,交给容去办,很快就OK。
妈妈告诉我,康容从不和弟弟争,只有一次他问,为什么弟弟要玩具,多贵你们都给他买?
“只问过这一次。”
放学回家,兄弟俩把课本放到电视机前。弟弟胡写瞎写,哥哥只能叫他不要乱跑,千万别摔跤。至于自己,则是另一番景象:
“播节目时,他全神贯注瞅电视机;播广告时,再全神贯注写作业。”
一奶同胞啊!
尽管康容18岁就到哈佛去读东方研究专业,后来又进斯坦福读工商硕士,眨眼当了比尔·盖茨秘书,游走于地球村的东西南北,目前有自己的家庭,生活在台湾,与康培的差距拉得越来越大,然而,在康培心里,却没有一分钟失去过这位够意思的兄长。
“哥哥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是什么?”
“教我成为棒球达人!”
在一本描写纽约人的漫画书中,作者曾告诉初到纽约的人:“你若想和纽约人交朋友,你就告诉他,你是扬基队的铁杆球迷。”
而如果纽约人请你在扬基队主场看场球赛,那说明你们之间的交情确实不错了。
美国的棒球文化其从众程度,相当于遍及华夏的麻将和扑克。
少年康培为毛绒玩具取了大都会棒球明星的名字。
最能说明纽约人对扬基队情感的例子,要属政治家们的游戏:他们在竞选时,无一例外声称自己是扬基队的铁杆球迷。
纽约市前市长朱利安尼在与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夫人希拉里竞选纽约州参议员职位时,曾头戴扬基队的球帽到处拉选票;希拉里也不肯示弱,在纽约各地拉选票时,也戴起了扬基队的帽子。
“杨阿姨,美国孩子怎能不懂棒球?”
他告诉我,美国男孩聊什么,聊大家最关心的棒球。聊到比会打棒球的都内行,他们就会情不自禁地佩服我,说我可以做他们的教练。多酷!
是啊,棒球让培培有男人气概,纽约风度。
康培不仅熟悉有百年历史的扬基棒球队,即使1962年诞生的大都会棒球队,那里的著名球员、近期战绩、球队赛事、名人堂球员,他聊起来也一套一套的,信手拈来。而且旗帜鲜明地支持大都会棒球队,不管自己喜欢的、敬重的人多么在意扬基队,他都对大都会棒球队“从一而终”。
为了教会行动不便的弟弟“打”棒球,康容自制了很多道具,直到把家里百叶窗窗帘全都打个稀巴烂——康家,从此不再安窗帘。
“一个S,就是全垒打。一个老K,就是三垒打……”
不出门的时候,康培便和哥哥、抑或自己一个人“打”棒球,用他发明的棋牌对阵,也用玩具对阵。兄弟俩组成的扑克牌棒球队,既可以两个队打,又可以二十几个队按照专业队的方式打个没完。上垒,盗垒,触杀,安打……满嘴术语,不亦乐乎。
“培可以一直打一直打,打满全美职业棒球队全年的162场!”
“他的毛绒玩具都有明星球员的姓氏,还做了各种简易的奖牌、奖旗。他经常学着专业解说员,在房间里对‘全世界’听众做冠军决赛的现场直播。”
回忆少年康培在虚拟的棒球天地那样忘我、亢奋、快活,康海山好似听见儿子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有力气。
听每一个人从自己的角度讲康培与棒球,你会看到美国文化的某种特征。用棒球竞赛释放生命能量的民众狂欢,很大气,很快活,很是把“玩”当一回事!
正是这些地方让我感到,纽约与我生活的城市,蛮有可聊的东西。
不管是历史上的被动开放还是现如今的主动开放,大连,对于外来文化一直有很强的吸收能力。这个地方,残疾人将轮椅摇进球场,年轻人将婚礼办到赛场,老婆婆成为足球角的主讲,经年累月,不足为奇。
大连不仅出足球人才,打棒球也是全中国开展得最早最好的城市。1988年首届服装节期间,我们正忙得不亦乐乎,代表市政府在一线掌控局面的丛吉士副秘书长突然消失了。
后来才知道,他带中学生棒球队去日本参加美、日、中三国中学生棒球赛,以三场皆赢之绩夺取冠军。我的朋友任举一,乃中国棒球界资深裁判,凡国内重大赛事,多为裁判长。
至于我,虽不敢在纽约的棒球达人面前班门弄斧,也是可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侃一阵子的。
“那么,哥哥让你最感谢的事情又是什么?”
“带我出去混!”
“混这个字,真叫他用绝了。”
动词的生动,内容的宽泛,听觉的痛快……离开美国回到家,每每想起,我就会笑着想念他说这个字的淘气样子。
一个早在婴儿期就被判了“死刑”的四级法洛四联症患者,跨越童年、少年、青年,“混”过一个绚丽的、光怪陆离的、需要他参与声张公平的大千世界。
奇迹!
哥哥康容很会交朋友,也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弟弟,男的,女的,林林总总……如黄诺曼、陈丝如,虽因康容而康培,目前却是培培引以为傲的生命中人。自从康培从康容那学会如何交朋友,怎样和不同的人“混”,视野便开阔起来。每当有他看重的人向他靠拢,而自己又能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就会在心里默默地感激哥哥,觉得康容赐给了他人生福祉。
如果说,康容把精英朋友介绍给弟弟,有帮助他好好成长的良苦用心;那么,举行婚礼时,邀请康培做唯一的伴郎,则把康培所理解的“混”,推向至高境界。
生活需要制造形式给岁月做标记,于是就有了吹生日蜡烛、致婚礼祝词……
康容迎娶的是台湾豪门千金,摆酒场面堪称隆重,在一个铺垫得令人期待的环节,主持人邀请伴郎康培致辞。
身高就那样了,双腿依然瘦着;体面的燕尾服,健康、诚挚的笑容,让做伴郎的这个人有种气场强大、目光诱人的神奇。
手持酒杯的康培,突然有几分恍惚,看着台下那些知道他或不知道他的人,一时语塞。结亲双方都是华裔,宾客也多为华人,还有鬓发斑白的奶奶——他最敬重的康家长辈,正坐在那儿殷殷地望着他。
此刻康培在哥哥心里,颇有“英雄”那样的器宇轩昂:
“这是我的弟弟,一个绝不怕死、活得很有意义的亲人。他来做伴郎,真的让这场普通的婚礼非同寻常!”
康培不得不使用自己熟悉的英语:
“我和新郎,都是出生在美国的中国孩子,也是最好的生命伙伴。感谢命运,让我得到世界上这样一个人——我的哥哥康容。他的爱,一直伴随我,让我活得好开心……”
不必翻译,所有听众都被他的真情打动。
康培哭了。
全场流泪。
康培在哥哥康容(右一)的婚礼上举杯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