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水下的恐惧

存在于心头不妙的猜想终于映照在了现实，庄舟反倒松下一口气，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他慢慢扭头，看向那个幽灵般贴在身后的女人：

“哦，没看什么，就是随便看看。我那个朋友在洗澡，我就逛逛。”

“洗……澡？”

女人拧起了稀疏的眉，呆板摇了摇头，“我没看到，澡池子里没有人。我只看到客人你打着灯在我丈夫门口窗口乱晃，我丈夫身子不舒服，不喜欢有灯。”

“没有人？”

庄舟心中猛地咯噔一声，觉着有些不妙，但在这女人面前不能多加揣测，“里面那位就是你的丈夫啊？怎么会刚回来就病倒呢？看这身子也蛮壮实的啊？”

倒也不能说是在说瞎话，虽然不了解这个女人眼中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后脑勺有没有一张女人的脸，但想来按照他看到的模样说大概没错——可是女人呆滞的脸上却现出几抹疑惑：

“我丈夫身体不好，体型挺瘦的啊？”

“……”

越来越邪门了。

庄舟打了个哈哈：

“那可能是天太黑光太暗了，我没看清楚。”

女人缓而慢地点头，将信将疑。

这时候，有敲门声响了起来。

女人顿时被吸引了住，不再理会庄舟，而是走去开门，步伐轻飘飘的——庄舟看得真切，在她的脚下，像是有水渍从鞋子下渗出似的，带起几道夹杂着土腥味的水痕。

是在路过池塘的时候沾染上水了？

庄舟猜测，只是觉得这家人哪里都有些不对劲，先是满屋像是来自不同源头的恶臭，再是被称作“洗澡池”的池塘，窗内那个后脑勺粘着女人脸皮的男人，这个女人的话又是和事实完全搭不上边……

“或许是‘阴影阶层’的影响吧？”

一只小虫从袖口中爬出，佐奈子的声音漫不经心。

“‘阴影阶层’？细说。”

庄舟一面向着池塘走去，同时低声开口。

他与‘阴影阶层’的接触不深，具体的还得听佐奈子告知才行。

“‘阴影阶层’，其实就是现实世界的背面——许多存在于现实之中的事物都会在同步映射入‘阴影阶层’之中，但‘阴影阶层’中出现的东西却不会在现实中出现。就像是地府那样，阳间的活人总在不断变化，但总有加减，然而阴间的死人却只有增加一说。”

“这样啊……”庄舟若有所思，脑子里骤然冒出个想法，“那如果现实中的一栋建筑被移除后重建一栋新的呢？那在‘阴影阶层’之中……”

“会重叠在原本那栋建筑上，两栋建筑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扭曲……而且，作为现实世界的背面，‘阴影阶层’本身的基调就是扭曲狂乱的，如果你去看的话，会发现那些建筑与现实中全然面目全非，

“同时，人也是如此。或许你所看到的那个女人，其本身被‘阴影阶层’的浸染程度太高，以至于混淆了原本对于丈夫对于家的概念……比如说，她将两个丈夫搞混了。”最后一句话，佐奈子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

庄舟却感到汗毛止不住地竖起。

“这么恐怖？”他有些哑然。

佐奈子没回答，只是道：“总之，‘阴影阶层’还有不少未能明了的，或许需要主人你自己去探索。至于现在是不是该找找范荐？”

“会不会他被什么东西拉入了‘阴影阶层’中去？”

有些异响从宅内传了来，庄舟想可能是那个女人给别人开了门，兴许过不多会儿就会来继续纠缠自己，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他重新来到池塘边上，打着灯细细查看，观察有无范荐的踪迹。

很奇怪，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忽然消失了呢？

池塘边缘泥泞，但庄舟看不到多少行走形成的脚印，只有一对脚印深深印在泥中。大概是范荐一直停留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可庄舟没看到自己的脚印，也没看到那个女人留下的脚印！

庄舟抬脚一看，一股寒意骤然包裹了他。

鞋底竟然丝毫没有沾染泥泞！

“尼玛……”

庄舟爆出一句粗口，这实在太不符合物理学定律了，牛顿都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也是‘阴影阶层’的表现？我什么时候也被影响到了？”

“‘阴影阶层’的浅层区域和现实的交融地带，从那场古怪的雨下后，我们就开始被影响到了。”佐奈子爬出袖口，扬起小小的白蛇虫首，去看大棚外渐小的雨。

“会在这个池塘里面吗？”

脑海里面莫名冒出这个念头来，庄舟探头向池塘内张望，瞅着一只绿头苍蝇在空中盘旋着晕头转向，一头撞上了池塘边缘，跌进冒泡的乌绿池水当中，庄舟想那大概是被熏的。

苍蝇都耐不住那股臭味，何况是他。

在心中纠结着要不要下去看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不加遮掩的脚步声。

还有，粗重的喘息。

不妙的预兆在心底骤起，庄舟拧眉回望，看到一个蹒跚行走在泥泞小道上的魁硕男人，自黝黑的天色下看不清楚面容，身后的窗户碎裂一地——而那蹒跚也只是停留在视觉层面上的，实际上的男人已经猛冲到他的面前！

“！”

庄舟瞳孔骤然一缩，看着那张黝黑的脸庞狞笑着在眼前放大，一只藏在身后的手臂高高举起，砍柴用的利斧向他迎头落下！庄舟下意识地向后撤步，脚下却猛地在泥泞上打滑——

利斧在面前划出呼啸的斧光，

他的身体失去控制般地向后栽下。

“扑通——”

水被激荡而泛起的轻响充斥在他的耳膜，身子落水时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只有冰冷的水像是无数只苍白的手掌那样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灌入他的眼中，耳中，鼻腔中，喉咙中。令他下意识发出“嗬嗬”的响声。

那严冬腊月般寒冷的水，像是要胀满他全身那般，甚至连臭味都感觉不到了。

唯有恐惧在水面下弥漫。

只能依稀看到模模糊糊的水面的恐惧，池水像是死人的手将他推向更深处的恐惧，还有身子失去支配的恐惧……一切的恐惧，像是水下偌大的高压一样，让庄舟有些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