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双匾

戚先生咂了咂嘴,看着沈立筠的目光更加满意。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诗赋色瑰异,收处和婉,表面上看只是醉心于心上之人,但其内里,也唯有自己体会最深啊……

犹记当年,父母俱丧,孤苦伶仃,与外祖母寄人篱下,孤单贫苦,无力求学。

再到之后学有所成,满心报国之时,却只见满目疮痍,天下大乱,武人乱政,民不聊生。

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心中之志,不愿与世俗合流同污,这才誓不做官,只是秉承恩师之志,一心教书育人,只愿日后弟子也能学有所成,重现昔年大治盛世!

宝马如游龙,香车如流水,人潮熙熙攘攘,自己视若无物。一心想见的,只是那个在人群之中秉持本心,不断抗争的自己罢了。

“逝者如斯,一晃竟已过了七十载……”戚先生喃喃着,感慨的望着沈立筠,说道:“平生遇一玄竹,无憾矣!”

邓峰仿佛失了魂一般,跪在地上,手中捧着周巡年所书,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喉咙如哽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堂下诸生同样的静默不语。

自己饱读诗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求学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立筠的道,仅仅就是让百姓吃饱穿暖,安稳活着吗?

圣人之道……好像也是如此……

那自己的道呢?究竟是什么呢?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一直守在戚先生身边读着圣人之道,直到今日,自己好似做了个黄粱大梦一般,竟连自己的道是什么都没有想过。

沈立筠朝着戚先生深深作揖,说道:“今日学生来此多有打扰,还请戚先生恕罪,学生这便去了。”

戚先生赶忙说道:“讲学之事,算得甚么打扰?玄竹啊,日后,记得常来,你可还是吾的入室弟子,呵呵……”

“学生谨记,定会常常来求教戚先生。”沈立筠说罢,对沈令月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沈令月微微点了点头,从地上将沈立筠的袍子拾了起来,轻拍上面的尘土,正要为沈立筠穿上。

突然她的眉头一皱,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惊得失手又将袍子掉在了地上。

沈立筠疑惑道:“可是有心事?”

沈令月赶忙捡起地上的袍子,胡乱的塞给沈立筠,小声说道:“都多大了还让我给你穿衣服!纲常有别,我是你姐姐,你自己穿吧!”

说罢,沈令月便退至一旁。

听着沈令月这没来由的几句话,沈立筠是一头雾水,但也并未多想,将袍子往身上一披,便大步朝外走去。

周巡年回过神来,才发现沈立筠早已踏出了明伦堂,赶忙伸手跟了上去:“玄竹兄,等等我!”

种放看着周巡年也跟着跑了出去,心神激荡还未平复,此时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也挥手说道:“玄竹兄,等等我!”

种放也随即追了出去。

戚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确实是老了,未来,还要靠他们啊……

就在戚先生还在感叹岁月不饶人之时,在诸生充满大大疑惑的眼神中,自阁楼屏风之中闪身而出一个小女孩。

“沈立筠,等等我!”

这一句清脆的声音直接给戚先生和诸生打回了现实。

戚先生一见小女孩的模样,当即说道:“清玉,你……你去哪?”

清玉着急的拱手道:“拜见戚先生,清玉与沈立筠颇为投缘,要去寻他,戚先生告辞!”

说罢,清玉便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

戚先生年老体衰,反应也慢了一分,他阻止的话还未出口,清玉已经在目瞪口呆的众诸生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戚先生只能无奈说道:“风风火火,这……这成何体统啊!”

话音未落,戚先生就见身前又俏生生的站了个女子,面上带着些许着急的神色,正是持瑶。

“你……也是去寻玄竹的?”戚先生似乎是猜到了持瑶要说什么,当即开口道。

持瑶赶忙摇了摇头,自己又不是清玉那般小女娃,哪能说要去寻沈立筠?若是像清玉那般说自己与沈立筠投缘,自己还嫁不嫁人啦!

她的柔弱的身子微微一沉,施礼道:“小女持瑶拜见戚先生,持瑶并非是要去寻沈公子,而是要去寻清玉。”

戚先生点头笑道:“无妨,去寻玄竹如何,寻清玉又如何,去吧,去吧……”

看着戚先生小而精的眼神,持瑶心虚的脸蛋一红,有如雪山绽桃花,看呆了好几个弟子。

持瑶赶忙施礼说道:“那……持瑶便去了,待过几日,持瑶与清玉再来拜访戚先生。”

沈立筠看着天空一片黑黢黢,本以为太阳刚刚落山不久,瞧这架势,恐怕已经酉时,快接近戌时了。

今日立春,按规矩来说自己应该先拜访太公,再回家拜访父亲的,但看现在的情况,自己还回得去吗?

沈立筠看向一旁的沈令月,说道:“姐姐,今日看来是回不去了,我们不如先在睢阳书院借宿一晚,待明日回去可好?”

灯笼的光束打在沈令月雪白的面颊,一对妩媚的桃花眼笼罩着一丝忧色,她只是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随你便好。”

沈立筠哪里明白沈令月为何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女人出现这幅模样时最好还是别过多询问了,若是和自己无关,少搭理几天自然会好;若是和自己有关的话……到时候再说呗……

正在此时,沈立筠看到了挂在睢阳书院门口大柱上的两块儿木匾,沈立筠顿时来了兴趣。

这睢阳书院还真是奇怪,两块木匾不挂在门口外面的柱子上,偏偏挂在了门口里面的柱子上。

这样一来,进睢阳书院者看不见,出睢阳书院者方可看见,果真是奇怪得很。

借着微弱的烛光,只见上阙写道:睢阳始兴学,书院冠华夏。

下阕写道:学子频中第,俊才擎宋廷。

“这是昔年戚先生的恩师杨先生所写,戚先生认为我等应虚怀若谷,但又不可忘记杨先生对我等的教诲,便将此匾挂在了门口之内,以便我等离开之时,能秉承杨先生遗志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