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在逐渐升高,晴朗的日子也比以前多了起来,夏季似乎提前降临了。
我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想起了那天宋颜柯说过的话。
那天我刚好从周老师的办公室出来,随后她便恰好过来了。我对此感到有些困惑,毕竟她们班老师
的办公室并不在这里。
我在教室写完作业之后,一个人去了学校附近的餐馆吃晚饭,路过最后一个靠窗的包厢时,听到了宋颜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周夕桥……”
听到这话,我感到有一丝落寞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不过我的情绪很快被理智冲散,我决定找个时间与周老师聊一聊这件事。
这天是周末,我拒绝了楚沅澧发来的城市骑行的邀请,我看着手机联系人的名字,琢磨了片刻,终于拨通了周老师的电话。
我跟他表明有事情需要和他当面沟通,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上午,我们在市图书馆的咖啡厅见了面。我到达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帮我点好了咖啡。
我在他对面落座,周老师率先开口:“之前你们谢老师就跟我说过,班上有一位叫宋良玄的同学很特别。”他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后面发现,果然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我回答:“老师您谬赞了,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罢了,要说特别,每个人都是很特别的。”
“你选择在周末找我,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在学校说的吗?”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老师,我知道班上有很多同学对您……都很喜欢,其中也包括了一些不只是师生关系的喜欢。”
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见他的表情没有异样,便接着开口:“上次宋颜柯去找您,之后她是不是说了些什么让您误会的话了,我希望老师不要在意。毕竟您也知道的,像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在感情方面心智可能还不是很成熟。”
听到宋颜柯的名字,他看着我微微笑了,郑重其事地说:“原来你说的是上次那件事啊,看来那丫头还没告诉你吧,我是她的亲生哥哥。”
顿时,我感觉自己像宕机了一般停止了思考。
他继续补充说:“上次她那么说,只是为了从我这里提前知道成绩罢了。她呀,从小就这样古灵精怪的,很多时候我们一家人都拗不过她一个人呢。”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我站了起来,看着周老师,表情带着歉意,“不好意思,老师。”
他把我拉回座位坐下,和我说起了有关宋颜柯的事情。
“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和她不是一个姓。”
我摇了摇头,告诉他:“这个倒不奇怪,我和我弟弟也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他点点头,继续说:“我们家也是这样的。在我们全家搬去日本的时候,她还在国内上学。后面好不容易把她接了过去,结果父母又因为工作原因调去了东京,而我也在东京上学,因此只有她一个人留在了小樽。”
“其实寒假的时候,我去东京见到她了。”我回想起了自己和她的那次再会,“不过那个时候,她说你已经回国了。”
“因为我从小就在那边生活,所以缺席了不少她的成长过程,我还一直都挺在意的。”他这样说,“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点点头,想起了林缪辰。他也是从小就被父母带去了国外生活和上学,而我则固执己见,留在了这里。我作为他的哥哥,似乎也缺席了不少他的成长过程。
这样想着,我决定等有时间去看看他,也顺便看看许久没有和我一起生活的父母。
“她应该没有和你提过她生病的事吧,既然是你,那我说出来也无妨。”周老师放下了咖啡勺,看着窗外天空飘着的几朵白云,缓缓地说,“她在很久之前就被确诊为高功能自闭症。”
刹那间,我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难过、悲悯、怜爱等情绪如潮水一般向我袭来。
“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他看见我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就安慰我说,“你别太担心,你看她目前的状态不是还算可观吗?”
“其实你不告诉我,我还真的看不出来她生病了。”我苦笑着说道,“毕竟她平时总是表现得那么无忧无虑,也经常满脸笑容。”
“这说明一切都在好转啊。”他继续说,“她现在的情况我倒是能够放宽心了,况且有你在,我也可以安心地回东京了。”
“您就要走了吗?”我问道,“可是这样的话,她又要独自一个人生活了。”
“我相信有你在她身边,她会越来越好的,而且我会定期来看你们的。”
临走之前,我看着他说:“周老师,谢谢您。”
他看了看蓝天,现在已经是万里无云了,他也开口道:“我也谢谢你,谢谢你对她的照顾。”
回到家里,我给宋颜柯打了一个电话,她的声音软绵绵的,从电话听筒里传出:“你怎么这个点打给我啊,我刚醒呢。”
“还在午睡呢?这个点也该起来了吧。”我告诉她自己刚刚与周老师会面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周老师就是你的哥哥啊?”
“周老师?噢,你说的是周夕桥吧,那你不是也没问我吗?现在你知道了呀。”我听着她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她娇俏可人的身姿。
我清了清嗓子,笑着对她发出邀请:“宋颜柯同学,请问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看电影吗?”
“好啊。”我的话音刚落,她便答应了。
“你不问我是什么电影吗?”我继续说,“万一你不喜欢呢?”
“你能不能维持一下你在外的高冷人设啊?怎么话这么多。”她嘟囔着,“我相信你的眼光,毕竟能入你法眼的电影,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那就说好了,晚上六点在国金中心见。”
“知道啦。还有什么事吗?”她继续问我,语气轻快了起来。
“嗯……不要迟到。然后……就没了。”我断断续续地说着。
“那晚上见。”
就这样,我们挂断了电话。
下午出门时,我特意带上了之前给她准备的礼物,不过我不太确定她是否会喜欢。
我们在IFS顶层见了面,我看见她正拿着手机给楼顶的Steiff雕塑拍照。
看见我的身影,她放下手机,一路小跑向我这个方向奔来。
她今天将齐肩的头发梳成了简单的公主头,头发没有用任何发饰点缀,看上去比平时少了几分元气与甜美,多了几分温柔秀丽,恰好与她选择的这件浅亚麻色新中式连衣裙相呼应。
我们先到一楼的饮品店喝了热饮,然后坐在位置上休息片刻,等电影开场。
我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盒递给了她,她打开一看,两个五角星形状的发卡正安静地躺着。
“好可爱啊,你买的吗?”她看着我,“看不出来,你居然会买这样的发卡。”
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回答道:“这不是上次在东京,看你在那个商场里面逛了半天也没选到想要的吗?我就给你买了和你之前戴过的相同的款式了。”
“对哦,我之前好像确实有这个样式样的发卡。”她将发卡拿了出来,试图别在头发上。
“我帮你吧。”我见状,拿过她手中的那只发卡,别在了她的头发上,“好了,你要看一下吗?”
我把手机递给她,她摇了摇头说:“不用啦,现在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电影了?”
我看了看时间,正好赶上电影开场,于是取了票和她一起来到放映厅坐下。
电影还没开始,她撇了撇嘴,看着我说:“你之前没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我点点头,回答她:“之前看过啊,但是没有在电影院看过。”
没有和你一起看过。这句话我留在了心中,没能开口说出来。
“嗯……好吧。”
电影开始了,灯光熄灭了,荧幕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我坐在她的旁边,近距离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她的眉毛有着自然的眉峰,却又不至于看起来太过凌厉;一双盈盈秋水的杏眼,最容易让人捕捉到她的情绪;她的鼻子纤巧挺立,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文静;皓齿朱唇,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自然又不失俏皮的感觉。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蹙眉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你这样看着我。”
“没有呢。”我将视线转移到了荧幕上。
她的目光也重新回到正前方,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
看到影片中男女主在火烧云的背景下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时,我看见她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到了尾声部分,船即将沉没,几位弦乐演奏者依旧拉着提琴,音乐与他们一起被大海吞噬。我想对于这段剧情,她应该会有着不一样的感受。
电影结束后,她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沉重,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好吗?”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我的眼睛说回答道:“每次看完这部电影,我都挺难受的。”
在此时此刻,我很想给她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当作是对她黯然神伤的慰藉。
可是我最终没有这么做。
我把她送回了住处,自己选择了回家。到家之后,我给远在重洋的林缪辰打了一通电话。
“哥哥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他有些稚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我们了对吧。”
“林缪辰,你最近怎么样啊?学习忙不忙?”我换上轻松的语气说道,“有没有什么要和我分享的事情呢?”
“当然有啦,”他适当提高了音调,“哥哥我和你说,下学期我们不是就要升三年级了吗,然后老师说,从下学期开始,我们班每个人都要选修一门艺术课。可是我还不知道选什么呢,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啊?”
“下学期的事,你现在就开始准备什么?”
“我想提前适应嘛,也看看哪些有项目是不适合自己的。”他这样说。
“比起问我,你去问你的老师应该会更好吧?”我示意他去找老师了解情况。
“那好吧。那哥哥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分享的呢?”
我轻轻地笑了,为了不让他失望,我说:“我最近在忙着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呢,我去广播站和合唱团报了名,不知道结果如何。”
“哥哥你可是很厉害的,”他说,“我记得小时候和你下象棋,我从来没赢过你呢。”
我和他又聊了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事,然后才结束了通话。
晚上睡觉前,我坐在书房内,宋颜柯忧伤的面孔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强迫自己放下了手中那本还未读完的《淮南子》,躺到了床上准备入眠。
窗外的夜空中,星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