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银杏巷尾的晚自习

分班后的第一个清晨,林小羽站在高二(5)班门口,望着斜对角的高二(1)班。沈砚的座位在第二排靠窗,阳光依旧精准地落在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上,只是此刻替他挡住草稿纸的,不再是她的课本。

“小羽,数学作业!”周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这才惊觉自己的笔记本上又画满了歪扭的爱心,每个爱心里都藏着“沈砚”两个字的笔画。自从沈砚被调到重点班,他们每天只有课间操和放学时能说上几句话,连传纸条都要靠周航这个“信使”——毕竟跨班递东西太显眼。

“给。”她把作业本塞过去,目光却定格在沈砚桌上那个熟悉的保温杯。是她上周送的,杯身上贴着她亲手画的小太阳贴纸,此刻正被他握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第三节课间,周航突然塞给她一张折成纸飞机的草稿纸:“沈砚给你的,差点被陈老师发现!”飞机翅膀上画着歪扭的银杏叶,展开后是沈砚工整的字迹:“今晚九点,老地方等你。”

所谓“老地方”,是教学楼后那条落满银杏叶的小巷。去年深秋,他们曾在这里捡到只受伤的流浪猫,沈砚用校服裹着小猫去医务室,袖口沾的银杏叶直到三天后才掉光。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响,小羽就背着书包往巷口跑。沈砚站在路灯下,校服领口没扣,露出里面洗旧的白色T恤,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是便利店的草莓饭团,她数了数,刚好三个。

“给你的。”沈砚递过纸袋,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今天课间看见你在啃面包,又没好好吃饭?”小羽咬着饭团点头,突然发现他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腕骨处有道浅红的勒痕,像是被什么绳子捆过。

“沈砚,你是不是在打工?”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路灯的光映出他掌心的薄茧,和上周帮她搬练习册时的触感完全不同。男生猛地缩回手,牛皮纸袋发出簌簌的响声:“没有,别乱想。”

可第二天中午,小羽在便利店看见他了。他穿着不合身的深蓝色围裙,正在给冰柜补货,指尖被冻得发红,面前的收银台上摆着几本奥赛题——原来他每天放学后,都要赶去便利店做三个小时兼职。

“同学,要买什么?”沈砚抬头看见她,瞳孔骤然收缩。小羽盯着他胸前的工牌“临时工:沈砚”,喉咙突然发紧:“为什么不告诉我?手术费的事,我们可以一起——”

“说过了不用你管!”沈砚打断她,余光瞥见店长从里间出来,声音立刻放软,“求你了,别让别人知道。”他转身时,围裙带子勾住冰柜把手,露出后腰上一片淡青色的淤青——是昨天搬货时撞到货架留下的。

那天晚上,银杏巷的路灯坏了。沈砚坐在石阶上,任由小羽用棉签给他涂跌打药,冰凉的药膏渗进伤口,却比不上她声音里的温度:“我查过了,周末市图书馆有高中生家教兼职,一小时80块。”

“不行!”沈砚抓住她的手腕,棉签上的药膏蹭到她校服袖口,“你高三了,要专心备考——”

“那你呢?”小羽突然抬头,巷口的月光照进她眼底,“你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上课还要帮我整理错题本,昨天周测数学你居然错了两道选择题,那是你以前闭着眼都能做对的题!”

沈砚怔住了。他不知道她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其实从分班那天起,她就偷偷数着他作业本上的红叉,看着他从永远的满分,变成偶尔的98、95,就像看着一颗永远发光的星星,为了靠近她而自愿褪去几分光芒。

“我们一起做家教吧。”小羽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市图书馆的招聘信息,“教初中生数学和英语,周末各两小时,这样你就不用在便利店冻着手了。”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而且,我想和你一起赚钱。”

沈砚看着她发梢上沾的银杏叶,突然想起上周家长会。他看见小羽的妈妈盯着教室后墙的成绩表皱眉,目光在“林小羽数学125”和“沈砚保送清华”之间来回逡巡,像是在衡量这段关系的性价比。

“小羽,你妈妈是不是反对我们来往?”他突然问。小羽的动作顿住,想起昨天回家时,妈妈翻她书包看见沈砚写的错题解析,语气里藏着不满:“马上高考了,别和保送生浪费时间,他们的未来和你不一样。”

“别管她。”小羽把药膏盖紧,声音里带着倔强,“我自己的未来,要和你一起走。”她从书包里掏出新的错题本,第一页贴着两人在医务室的合照——沈砚发烧时靠在床头,她举着退烧贴比剪刀手,背后的白墙上投着交叠的影子。

那天之后,每个周末的下午,市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都会出现两个身影。沈砚教初中生几何辅助线,小羽帮女生背英语单词,中间休息时,他们会共享一盒草莓味的润喉糖,看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彼此的课桌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五,沈砚收到医院的通知:父亲的手术安排在下周。他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发现小羽正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塞进信封,信封上写着“沈叔叔手术费”,角落画着小小的太阳和饭团。

“笨蛋,这是你的学费!”他想抢回来,却看见她红着眼眶摇头:“去年冬天你给我买的羽绒服,今年我还在穿;每天的草莓饭团,你总说自己不爱吃,其实是省给我;就连错题本上的小太阳,都是你偷偷画的……”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沈砚,我的心跳,从你给我讲第一道错题时就乱了,现在它想告诉你,我们的未来,从来都该是‘我们’,不是‘你’和‘我’。”

沈砚的喉结滚动着,突然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带着便利店的薄荷味和深秋的凉意,却让小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原来有些喜欢,早就藏在递饭团时的指尖相触,藏在整理错题时的呼吸交错,藏在每一次“我没事”背后的“我在乎”。

手术前一天,小羽偷偷折了99颗星星塞进沈砚的书包,每颗星星上都写着“必胜”。沈砚在手术室门口打开时,发现最里面那颗最大的星星,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校服上别着银杏叶,旁边写着:“等你爸爸好了,我们就去看初雪吧,就像我们第一次遇见时那样。”

那天傍晚,沈砚送她回家。路灯下的银杏叶簌簌飘落,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便利店积分换的,给你。”打开是支银色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极小的“砚”字——是他偷偷用自己的姓氏定制的。

“以后写错题,用这支笔。”他别过脸去看远方的晚霞,耳尖红得比枫叶还鲜艳,“这样你每写错一道题,就相当于我在旁边盯着你。”

小羽摸着钢笔上的刻字,突然想起物理课学的“共振”——当两个频率相同的物体靠近,就会产生强烈的共鸣。原来他们早就像两条并行的数轴,在高考的坐标系里,以爱为原点,以陪伴为斜率,画出永不相交却始终平行的轨迹。

回家路上,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明天家长会,让沈砚的家长也来一趟。”小羽望着便利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钢笔在掌心留下淡淡的压痕,突然明白,真正的坎坷才刚刚开始——但只要沈砚的手还握着她的,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冬天。

银杏叶落在沈砚的校服上,他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落叶,指尖划过她耳垂时,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路灯在这时亮起,将两个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的指尖,正悄悄碰在一起,像在约定某个关于未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