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八天:日出车站的离别与归期(4月29日 晴)

闹钟在五点十分响起时,陈嘉仪的手指还勾着林雨的袖口。昨夜暴雨冲刷过的空气格外清透,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晨光像把金梳子,正慢慢梳理他乱翘的头发。

“起来啦,日出时间是五点四十八分。”她顶着鸡窝头戳他侧脸,指尖蹭到胡茬的轻痒——这是他故意没刮的,说“留着让你记得没我的早晨”。床头柜上,“候车厅”苔藓的叶片上凝着水珠,比平时舒展许多,像是知道今天有重要的事。

便利店的包子铺刚开门,陈嘉仪踮脚买了两个菜包:“你最爱吃的香菇青菜,多要了包辣酱。”塑料袋在晨风中沙沙响,她忽然想起七天前在花市,他也是这样帮她拎着玻璃罐,走在青砖墙边。

看日出的天台风有点大,陈嘉仪把卫衣帽子往头上扯了扯。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雨忽然从背后环住她,指尖塞给她个温热的东西——是装着桂花茶的保温杯,杯壁上还贴着她前天画的小苔藓:“喝口热的,别让海风把胃吹凉了。”

云霞开始翻涌时,陈嘉仪看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车票。那是今早六点五十二分的回程票,她昨晚偷偷查了时刻表,发现日出时间刚好赶在发车前:“你说,太阳升起时,我们的苔藓会不会一起冒新芽?”她指着远处高楼顶的玻璃幕墙,反光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我们这七天,把每个瞬间都晒成了发光的记忆。”

朝阳跳出地平线的刹那,林雨忽然掏出手机。镜头里,陈嘉仪的侧脸被染成橘红色,发梢的碎发在风里飘,像株正在接受阳光洗礼的鸢尾。“第七天没看成日出,第八天补上了。”他晃了晃相册,里面存着他们从花市到暴雨天的所有合影,“你看,这张糊粥照片现在看着,比米其林摆盘还亲切。”

地铁站的自动扶梯上,陈嘉仪忽然蹲下来替他系鞋带。深蓝色的鞋带是她上周买的,说“和你的苔藓卫衣最配”:“到了记得给我发站台照片,要拍到‘苔痕青’的广告牌,我上次在地图上看见,就在你出站口斜对面。”

候车厅的广播响起时,林雨的行李箱已经被她检查了三遍:“充电宝在侧兜,苔藓喷壶别和胃药放一起,会串味。”她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信封,塞进行李箱夹层,“里面是七天的备忘录复印件,还有张我小学毕业照,要是想我了就拿出来笑一笑。”

检票口的黄色警戒线前,林雨的手指还勾着陈嘉仪的指尖,像两根缠绕的根须不愿分开。站台广播第三次响起他的车次时,她忽然踮脚抱住他,棉质卫衣的触感蹭过脸颊,混着昨夜暴雨残留的潮气:“其实……其实我买了站台票。”她声音闷在他胸口,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卫衣下摆,“想看着你坐的那节车厢,数到第17颗路灯再走。”

林雨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听见她吸气时轻微的颤音。他悄悄眨了眨眼,把即将涌出的热意逼回去,手掌在她后背轻轻画圈——是他们煮白粥时顺时针搅十七圈的节奏:“傻瓜,我手机开着共享位置呢。”他低头,看见她睫毛上凝着的水珠,分不清是晨露还是泪水,“等会儿你在便利店买关东煮,我这边刚好路过长江大桥,我们就当隔着车窗碰个杯。”

陈嘉仪抬头,撞见他发红的眼尾。他总说自己“泪腺像脱水的苔藓”,此刻却拼命扯出笑容,鼻尖还沾着她刚才替他擦辣酱时蹭的金粉:“下周我带的行李箱,会留一半空间装你的苔藓。”他晃了晃她手腕,纹身贴上的三花猫刚好对着她手腕的星轨,“说不定它们在箱子里就会偷偷牵手,像我们现在这样。”

检票员开始催促时,陈嘉仪忽然感觉手指一空——林雨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面躺着温热的保温杯,杯壁上的小苔藓贴纸硌着她指尖:“握着这个,就当握着我的体温。”他转身时,行李箱的苔藓钥匙扣撞在金属护栏上,发出细碎的响,像句没说完的“再见”。

站台的风掀起她卫衣帽子,陈嘉仪望着他在检票口停顿的背影。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却在转身时立刻扬起笑脸,指尖比出个“OK”手势——那是他们第一次视频时,他教她辨认健康苔藓的手势。阳光穿过候车厅的玻璃,在他卫衣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片会移动的、属于他们的小宇宙。

列车启动的“哐当”声里,陈嘉仪忽然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她盯着他所在的8号车厢,数到第7颗路灯时,车窗映出他的侧脸——正在低头看手机,屏幕亮度调得很低,大概是在翻她塞进行李箱的备忘录。第13颗路灯闪过的瞬间,他忽然把迷你玻璃罐举到窗前,罐底的“雨”字石子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像在朝她晃了晃手。

泪水终于落下来时,陈嘉仪慌忙用袖口擦掉。便利店的关东煮冒着热气,她摸出手机,共享位置显示他的图标正在移动,像颗慢慢远离的小星星。忽然想起他画的简笔插画,两棵苔藓的根须在泥土里延伸,她勾了勾唇角——原来最舍不得的时刻,不是拥抱时的颤抖,而是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想哭,却因为想起他说“苔藓在重逢时会开花”,而忍不住期待起下一次的发芽。

公交车发动的轰鸣中,她摸着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那句“每想我一次,就给苔藓说句好话”忽然变得沉甸甸的。窗外的梧桐树向后退去,陈嘉仪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舍不得”,其实都藏在他系鞋带时多绕的那圈、她塞进行李箱的每片花瓣、还有此刻两人手机里同步跳动的步数里——就像苔藓在不同的窗台舒展叶片,看似分离,却在时光的雨水里,悄悄编织着重逢的密码。

便利店的橱窗映出她的倒影,卫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车票——那是他偷偷塞给她的回程票副券,说“留着当书签,比鸢尾叶还耐用”。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她手腕的纹身贴上,三花猫的尾巴刚好指着十点十七分的光斑,像在提醒她,下一次的09:47,很快就会到来。

公交车驶过大桥时,陈嘉仪忽然看见江面上的波光。那些跳动的光斑,多像他们这八天攒下的小确幸:花市的苔藓密码、糊粥的焦香、暴雨天的火锅、旋转木马的星光,还有此刻手心残留的、他递保温杯时的温度。

这一天,她在备忘录第八天的末尾写下:“原来最好的日出,不是天边的火烧云,而是你看我时,眼里比阳光更亮的光。行李箱会带走你的身影,但带不走厨房的桂花香、阳台的苔藓语,还有我们约好的、下一次见面时要煮的、不糊底的星星粥。”

当公交消失在街角,晨光正爬上便利店的招牌。陈嘉仪望着远处的站台,忽然明白:爱情最动人的,从来不是朝朝暮暮的相守,而是像两棵并肩的苔藓,在各自的角落里舒展叶片,却又在时光的雨水里,根须悄悄向彼此的方向生长。就像此刻,她对着手机里的日出照片微笑,而他,正在列车上给迷你玻璃罐喷水,默念着“嘉仪,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