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了吗?”
少年收剑而立,几片‘雪花’甚至在空中短暂停留。
直至大殿外日影变幻,才最终消弭于无形。
岳不群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三日?’
“这一手剑术,怕是三年、十年的苦功都换不来这般造诣!”
今年年关大雪,岳不群曾借着雪势,在这玉女峰上对门下弟子考察艺业。
其中被他拿出来说教最多的,就是这招‘无边落木’。
年关那场传剑,此时竟犹在眼前:
“无边落木这一招,剑势要如长江大河,绵延不绝,但此招式的关隘——
却是蓄,是放!”
威严自得的声音说罢。
岳不群长剑一振,数十道白光随即在空中暴起。
大雪肆虐,雪越下越急,剑也越来越快。
直至剑身溶光,无数雪絮随风而动,随剑而走。
“这是蓄!”
说完,岳不群仗着自身浑厚内力,用力一抖。
被剑光笼罩的雪絮,一下崩裂,如山洪倾泻,对着四面八方就扑射了过去。
“这是放!”
岳不群收剑而立,当时面对众弟子震撼失神的目光,他自以为这就是华山派掌门。
这就是他岳不群苦心修炼四十年的成果。
但当今日看完这场比试,尤其是最后一道幻灭的雪花。
岳不群这才如梦初醒。
‘原来雪花是不需要去等的。’
场中,跟他有同样想法的,是令狐冲。
他看着地上那把长剑,口中苦涩,过了大半天才低声回道:
“看...懂了。”
陆鸣闻声皱眉,当他看到对方再度萎靡。
一副失了锐气,像是遭受什么重大挫折,内心悲戚的模样。
他不免心中火起。
一时不吐不快,当即就开口说道:
“一遇挫折便萎靡不振,你虽身无父母,可你师父师娘将你视为己出,养育至今。
比起那些华阴县城里的乞儿,不知幸福多少!
可你今日却这般悻悻之态,你对得起他们吗?
不过是输一场剑罢了。”
宁中则本想发话,让冲儿回来。
可此刻一听,却也站在了原地。
她目光凝聚在那少年身上,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令狐冲。”
陆鸣突然呵斥,华山派众多弟子,难免心中一惧。
可下一秒,他们突然意识到说话人的身份,瞬间又放松下来。
哦,原来是小师叔啊...那没事了。
“拔剑!”
令狐冲站在原地,脸色羞赭。
他向前一翻,就欲拾剑。
但人还未至,那把剑就被陆鸣踢了出去。
“娘!他欺负大师兄!”岳灵珊终于忍不住出声,她拉着宁中则衣袖,高声喊道。
看似跟娘说话,实则全部人都听到了。
宁中则眼中疑惑,她看向丈夫。
但岳不群却始终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他像是隐身了一般,脑海中依旧还留存着陆鸣的最后一剑。
唯有风清扬,目光连连。
他不断扫视众人反应,再看向自己的宝贝徒弟。
当明白他想干什么之后。
就转而看向那位岳掌门的大弟子。
‘这小子叫什么来着?’风清扬想了半天。
他眼中只有陆鸣,所以对这个资质平平的家伙,脑海中没有丝毫印象。
“令狐冲。”
“为何不拔剑?”
令狐冲羞恼,突然舍了剑,扭头一脚就向着陆鸣腰腹横踹了过去。
用的正是华山派的正统腿法。
‘豹尾脚’!
此招式擅于后撩、横扫。
所谓刚猛迅捷,出其不意,常用于突袭回身。
通过名字,就知道这式脚法,如豹子甩尾,灵活多变,且爆发力十足。
可陆鸣见他一脚踹来,眼神非但没有一丝慌乱
反而愈发明亮。
“来得好!”
电光火石间,陆鸣舍了手中硬剑不用。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同样抬腿出脚。
空中两条鞭腿猛然相撞。
“嘭!”
紧接着陆鸣又连踢三下,体中真气不断灌入足经,再度爆发。
“啪啪啪!”
三式豹尾脚,每一脚都在提升。
每一脚都刚猛迅捷,一下带出三道残影,连着裤腿扑出的爆音,在这华山派大殿内回音不绝。
“他竟然是在试招!”
令狐冲翻身躲过,手上抄起长剑再度站起。
可面对这三式‘豹尾脚’,他心中生起一阵无力感。
他知道,不用比了。
“我本想让你知道,什么是拔剑,但你却趁我试招,还是将剑捡了起来。”
陆鸣望着对方手中的秋水宝剑,拍了拍衣服,继而收腿站立。
“很好,能知变通是好事,大丈夫任意所至,只要能达成目标,就是好的办法。”
“看起来还有的救。”
令狐冲恭敬抱拳,从对方一开始的只出剑鞘,到后来的连出三招演示。
甚至是此刻的豹尾脚。
对于外人来说,这似乎是羞辱。
但对华山派弟子来说,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
因为这就是传功!
三式剑法,连同一式腿法,都是令狐冲先出,而陆鸣后出。
众人观摩,假以时日对自身艺业,都是非常有帮助的。
“承蒙师叔点拨,令狐冲谨记于心。”
华山派大师兄发自内心的承认,同样确定了刚才比斗的性质。
一时间,在刚才比斗中,有了收获的弟子,立马对着场中立着的少年抱拳行礼:
“多谢师叔点拨,弟子谨记于心!”
一些没有收获的,愣了一下也连忙抱拳跟着滥竽充数。
“求道不分先后,好了~”
风清扬瞥了眼岳不群,然后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他挥着衣袖,春光满面,以往的郁气全然不见。
那张原本淡金色的脸颊也在这几日,变得红润起来:
“既然你们都认了这个师叔,那择日不如撞日!”
“今天,我就当着祖师的面,正式将陆鸣,作为我的衣钵传人,收归门下!”
宁中则皱眉,这未免也太快了点。
可不等她出声反对。
一旁她的夫君岳不群,却在此刻于胸腹间鼓起内力,紫气流动下,淡淡的声音,直接响彻整座屋厦。
“今日,是我华山派四十年难得的喜事,冲儿,你带人去将祠堂大门打开,再仔细洒扫布置!”
风清扬神色怪异。
这岳不群虽然虚伪,但为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倒算得上是个人物。
当初剑气之争后的华山派,虚弱至极,也正需要这样的性子。
可兜兜转转过去四十年了。
如今江湖风云变幻,这样的性子,又如何能再支撑华山派继续走下去呢。
风清扬看向身旁少年。
对方身上那股锋锐之气,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
可他越是对这个弟子满意,心中也越是有些不安。
这与山下那些普通人家的父母,是同样的想法,既想孩子出人头地,但又怕孩子过于出人头地。
风清扬沉思片刻,突然开口交代道:
“鸣儿,来拜见掌门师兄。”
“嗯?”
“嗯什么!?”
“岳掌门虽然是你的师兄,但更是你我的掌门,前来拜见,莫要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