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晚宴

“殿下，请移步。”更衣完毕，赵风侧身让出通道。萧承乾此时已换上一袭绣金蟒袍，大步向外走去，侍女们小跑着跟在后面整理衣袍的褶皱。

“鼻烟壶！”萧承乾猛地收住脚步，右手无意识地在胸前摸了摸。

屋内楚辞快步上前，拿起鼻烟壶递给最近的一名小厮：“快给殿下拿过去。”

小厮慌忙接过，小跑着追了出去。片刻后，楚辞从窗缝中看见太子在院门外接过鼻烟壶，随手揣入怀中。

她坐回琴台前，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细细擦拭着古琴的琴弦。

待最后一缕夕阳掠过窗棂，陆馔玉净了手，整了整衣冠往琼华映月殿去——除却在军营不能回来的四哥，今夜该到的兄弟姐妹想必都已齐聚。

殿内灯火通明，丝竹声声。中秋月圆夜，各宫嫔妃带着皇子公主们济济一堂，珠翠罗绮映得满室生辉。他方跨过门槛，承欢便像只欢快的雀儿扑过来，拽着他的衣袖往席间引。余光里，他瞧见太子又在摩挲那个鎏金鼻烟壶，每隔片刻便要凑近深嗅。

“贞母妃！”陆馔玉大步上前，含笑拱手一礼，眉宇间透着亲近之意，“多日不见，您气色愈发好了。”

晏贞正与陆婉儿闲话，闻声回首，眼中顿时漾起笑意，伸手虚扶了他一把：“我就知道你要回来！”她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慈爱，“前几日承勋还来信念叨，说惦记你做的饭菜呢。”

“我知道四哥馋嘴馋了。”他顿了顿，又笑道，“一早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了我新制的点心匣子，除了蟹粉酥，还添了他爱的桂花糖栗粉糖糕。”

陆婉儿适时挽住晏贞另一只手臂：“今晚宴会结束就随我回府吧，宇儿特意卤了鸭子，灶上还温着你喜欢的杏仁茶。”

晏贞因儿子在外，府中冷清，常去萧承桓府上与陆婉儿小住，她闻言便含笑点头：“也好。”

晏贞拍拍婉儿的手背，又与陆婉儿说起体己话。

陆馔玉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最终落在静妃身侧的少女身上。十六岁的四公主萧承乐安静的坐在静妃身侧，先帝膝下五位公主，三位年长的早已出嫁，今日未曾到来。这位四公主与承欢不过相差一岁，性子却天差地别。

承欢每每觉得闷了，总要凑过去扯萧承乐的衣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静妃看在眼里，反倒欣慰。她这个女儿文静得过了头，能得承欢这般活泼的带着说说话，倒是桩好事。有时承欢说到兴起，萧承乐苍白的脸颊也会泛起淡淡红晕。

陆馔玉顺手从承欢手中捞了一把花生，坐到一旁，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承欢正捏着花生仁往嘴里送，忽觉手心一空，瞪圆了眼睛抬头，却见自家兄长已经悠然自得地剥起了花生壳。

“哎呀！”承欢跺了跺脚，灵动的眼珠一转，突然绽开甜甜的笑靥，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凑上前去，“我帮七哥剥呀……”说着就要去抢他掌心的花生，指尖还故意在他手心挠了挠。

“哟，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儿？”三皇子萧承翊走到承欢面前故意拉长声调，笑吟吟地打量着承欢。

承欢闻言眨了眨眼，嘴角漾起两个甜甜的小梨涡：“三哥也越来越英俊潇洒啦，方才进殿时，好几个小宫女都看直了眼呢。”

“这丫头。”萧承翊摇头失笑，转身对陆馔玉道：“七弟这趟奔波劳顿，实在辛苦。”

“三哥跟我客气什么。”陆馔玉低声一笑，“听说二哥很喜欢那名琴师。”

太子闻言插话说：“的确。”

陆馔玉目光微动，落在太子手中把玩的物件上：“二哥这鼻烟壶倒是别致，这缠枝莲纹的雕工.，是江南名家手笔？”

太子闻言，唇边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七弟好眼力，这里面的鼻烟，还要多谢大哥呢。”

“二弟谢我什么？”一道清冷嗓音传来，陆馔玉转身看去，萧承均已经进到殿中，他身上那件素白禅衣洗得有些发旧，腰间只系着一条布带，无任何玉佩装饰。一串乌木的念珠在枯瘦的指间缓缓轮转。

“谢大哥赠的鼻烟。”太子举了举手中之物。“我只觉每日神清气爽。”

萧承均双手合十，念珠垂落腕间：“善哉。”

陆馔玉心中冷笑，萧承均，上一世，他诵的是往生咒，谋的却是万里江山！

“哎呀，幸好母皇还未到。”女帝幼子萧承坤匆匆踏入大殿，衣袂带起一阵微风。他转头对殿外侍从扬声嘱咐：“门口的奴才们都给我仔细照看着阿财！”

陆馔玉闻言低头掩去唇边笑意，阿财是他养的一条狗，这位六皇子二十一岁，却终日无所事事。当年在尚书房进学时，除却算学尚可，其余功课无一不是勉强及格。为此，女帝没少为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头疼。

殿中笑语正酣，忽闻女官清亮的声音穿透珠帘：“陛下驾到……”

众人顿时噤声，衣袂窸窣间纷纷跪伏于地。只见女帝一袭月白常服款款而来，发间只簪一支素玉步摇，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萧承瑞跟在她身后迈入殿中，走到兄弟中落座。

女帝立于玉阶之上，广袖轻拂：“今日不过寻常家宴，都不必拘礼。”声音温和，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

女帝含笑举杯，目光温和地扫过殿中众人：“今日中秋佳节，难得一家团聚。朕平日政务繁忙，与你们相聚的时辰不多，今夜月色正好，诸位不必拘礼，只管尽兴。”她笑意清浅，“借着这良辰美景，以月为题，诸位不妨各展才情。”

话音落，宫人鱼贯而入，珍馐美馔依次呈上。

“大哥先请吧。”萧承翊笑吟吟地望向萧承均。

萧承均捻动念珠，缓声吟道：“一轮明月照禅心……”

“哎，大哥，”萧承翊笑着打断，“今日中秋佳节，您这诗也太清冷了些，总该有些意境才是。”

萧承瑞起身朗声道：“蟾宫桂影映天颜，圣主恩光比月圆。”说罢朝女帝深深一揖，眼角眉梢尽是讨好之色。女帝见状，唇边笑意又深了几分。

“承宇也来两句助兴如何？”萧承翊转头看向陆馔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