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中毒

陆馔玉正拈着块月饼把玩,闻言略一沉吟:“银盘悬天似酥酪,金桂飘香作糖浇。”

话音未落,萧承坤已拍案而起:“那这我也会!”他摇头晃脑地嚷道:“月亮圆圆像大饼,咬了一口剩半影!”

殿中顿时哄堂大笑,连素来端庄的女官们都忍不住以袖掩唇。女帝无奈摇头,扶额轻笑。

陆馔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悄然离席,去准备他的压轴菜‘金玉满堂。’下午的时候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蟹要现杀现做。陆馔玉取过一把细长薄刃刀,他左手按住一只蟹,右手刀尖自蟹腹脐缝处轻轻一挑,壳分两半。蟹肉拆取最是费工。只取蟹黄、蟹膏与腿肉。蟹黄如金,蟹膏似玉,腿肉若雪,分置三个青瓷盏中。

“金玉满堂,贵在清鲜。”他取过一个小石臼,放入几粒蜀椒、一枚草果,慢慢研磨。香料气息渐起,却不夺蟹之本味。

铜锅架起,阿福倒入一早熬好的鸡汤。这汤用老母鸡与金华火腿同炖,滤过三遍,清可见底。汤沸时,陆馔玉倾入半盏花雕,酒香与汤鲜在热气中交融。蟹黄蟹膏入汤稍灼,立即捞起,此时火候最是关键——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腥。

“阿福,打蛋。”

土鸡蛋磕入青瓷碗,陆馔玉执银箸搅打,手势由重转轻,最后只以箸尖画圆。蛋液渐渐泛出琥珀色,泛起细密气泡。他将蟹肉均匀拌入,撒上一撮盐。

特制的铜锅抹上一层薄薄的鹅油,将蛋蟹混合物缓缓倾入。铜锅受热均匀,蛋液边缘渐渐凝固,中央仍微微颤动。他取过一把木铲,从边缘轻轻翻卷,金黄蛋皮包裹着雪白蟹肉,层层叠起,宛如金砖玉瓦。

陆馔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往锅中滴了三滴琥珀色液体。顿时异香扑鼻,似梅似杏,却又不夺食材本味。

“二十年陈的梅酱,‘金玉满堂’,需得这点酸香提味。”陆馔玉说道。

最后一步是浇汁。早备好的虾脑酱用鸡汤调开,过滤后勾薄芡,淋在叠好的蛋蟹上。阿福取过雕花模具,将嫩笋刻成的“月圆”二字置于盘边,又点缀几粒枸杞。

他命人开启冰窖,取出那盘精心雕琢的“九龙戏珠”点心。九条鎏金龙纹栩栩如生,八条蟠龙拱卫着中央的主龙,而主龙则环抱着一轮皎洁明月。可当他细数龙珠时,心头骤然一紧——本该九颗明珠,此刻竟缺了一颗!

送进冰窖之前,他用银签轻轻拨动每颗珠子,分明每颗明珠都严丝合缝地嵌在龙口之中。他眸色一沉,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这深宫之中,果然处处都是想看他跌落云端之人,只是这把戏,也太过拙劣。

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补救。思来想去,他灵巧地取下中央主龙口中的明珠,将其嵌入那条空缺的龙口。

待一切安排妥当,陆馔玉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袖,从容回到席间。不多时,一队宫人鱼贯而入,手中托着描金漆盘,盘中是陆馔玉做的“金玉满堂”

萧承坤朗声笑道:“七弟这道‘金玉满堂’,我可是从去年馋到今年!”

陆馔玉唇角微扬,温声道:“六哥既喜欢,不妨多用些。”说罢,目光不着痕迹地投向太子。

太子执箸,夹起一块细品,随即颔首赞许。

席间觥筹交错,众皇子公主品尝过后,无不交口称赞。酒过三巡,宴上渐起诗兴,众人或吟咏佳肴,或即景赋诗,一时间妙语连珠,满堂生辉。

就在这笑语喧阗之际,宫人捧着一方冰玉盘缓步入殿。盘中“九龙戏珠“甫一亮相,那栩栩如生的鎏金龙纹便引得满座侧目,连方才吟诗作对的喧嚣都为之一静。

女帝兴致勃勃地打量起来:“这九条龙雕得栩栩如生……”她忽然眯起眼睛,“中间的龙为何没有珠子?”

殿内更加安静,陆馔玉跪拜行礼:“回禀母皇,此乃儿臣特意为之。”

“哦?”女帝挑眉,“说来听听。”

陆馔玉声音清朗:“九龙之中,唯中央之龙不戏珠。因其守护明月,象征圣上统御四方,无需如其他龙般追逐外物。八珠环绕,一龙守中,正如圣上坐镇中央,威加海内。”

女帝听罢,龙颜大悦:“好!好一个‘一龙守中'!承宇心思巧妙,当赏!”

陆馔玉叩首谢恩,起身时,他不着痕迹地抬眸一扫,见萧承瑞脸色铁青,眼睛里翻涌着不甘与恼怒。陆馔玉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这般拙劣的把戏,果然是他所为。

萧承翊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最后落在萧承乾身上。

“今日良辰美景,诸位兄弟诗兴正浓。”他尾音微微上扬,“二哥素来才思敏捷,何必独善其身?不如也赋诗一首,为这中秋夜宴添些雅趣?”

萧承乾手中象牙筷微微一顿,“也好……”

女帝也微微倾身,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萧承乾沉思片刻,执起酒樽,琥珀色的琼浆在杯中轻轻晃动:“皓魄当空照玉楼,清光万里共中秋。天家亦有团圆意……”声音戛然而止。

话音未落,玉樽突然从指间滑落,“啪”地碎在青砖上。他身形一晃,竟如断线纸鸢般向前栽去。

“太子殿下!”

“二哥!”

“承乾!”

惊呼声四起,席间众人霍然起身。杯盘倾倒声中,女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九凤金钗的珠串剧烈晃动,在宫灯下划出凌乱的光痕。

“传太医!”她厉声喝道,素来沉稳的嗓音竟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宽大的袖袍扫过案几,将琉璃盏拂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萧承乾苍白的面容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嘴角溢出一缕暗色血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萧承坤一把扶住哥哥肩膀,却摸到一手冷汗。太医跌跌撞撞地冲进殿来,指尖迅速搭上太子腕间,脸色骤变。

“酒里有毒。”他声音极轻,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女帝站在原地,宽袖下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陛下……”贴身女官司礼小心翼翼地唤道。

女帝缓缓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语。那双总是洞若观火的凤眸此刻深不见底,“传朕口谕。宫门落钥,各宫之人不得擅动。今夜当值的御膳房人员,全部收押,经手太子食物的宫人单独关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