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弱水尸舟

鬼市的灯火在身后熄灭时,凌尘怀中的白绫突然发出一声痛哼。她的龙角根部渗出的血珠滴在黄泉舟的甲板上,竟在木纹里蜿蜒出指向东北的箭头——那是泾河龙族特有的血引术,专为指引前往血海的方向。船底传来老船工的叹息,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舵柄上,掌纹间嵌着的鳞片碎片,与白绫腕间的手链如出一辙。

“公子可知,这弱水深千丈,连神佛的法身也要被化去三成?”老船工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他指向船舷外漂浮的尸骸,每具尸骸的眼窝都嵌着归墟玉牌,“五十年前有位散修想渡弱水,结果被尸骸吸干精魄,如今连骨头都成了引魂灯的灯芯。”凌尘的指尖划过白绫冰冷的手腕,鳞片甲胄下的心脏突然抽痛。

他看见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左眼瞳仁已化作竖线,那是龙族血脉觉醒的征兆,而右眼眼白里浮出的血丝,正慢慢组成归墟的星图——双脉共生的平衡,正在被蓬莱仙光中的封神榜悄悄打破。

金船驶入弱水中央时,水面突然升起乳白色的雾。仙使手中的封神榜发出蜂鸣,榜文上的名字开始依次亮起,每道光芒都射中一具尸骸,将其魂魄从心口的玉牌中抽出,炼化成拳头大小的光球。凌尘听见光球里传来王猎户的怒吼:“狗日的天庭,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光球表面随即出现裂痕,溢出的魂魄碎片被封神榜吸收,仙使的面容却因此年轻了三分。

“蓬莱仙考,考的是向道之心。”仙使转身时,广袖拂过凌尘的肩头,袖口露出的归墟符文在鳞片甲胄上烫出焦痕,“这些尸骸都是被归墟污染的罪民,唯有将他们的魂魄献给天庭,才能洗净弱水的罪孽。”他指尖轻点封神榜,榜尾“凌尘”二字突然发出刺目金光,“公子的魂魄纯净如处子,若能献给玉帝,必能成为新一任的镇殿神将。”

白绫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影,她突然在昏迷中抓住凌尘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他掌心的“镇”字胎记。凌尘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入,那是龙族的本源之力,在他体内筑起一道抵御封神榜的屏障。他低头看见白绫的龙角裂痕又深了寸许,鳞片间渗出的血珠,竟在甲板上画出“骗”字。

金船的龙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船舷外的尸骸像被磁石吸引般聚拢,归墟玉牌在雾中组成“还我命来”的血字。仙使的脸色第一次出现慌乱,封神榜的光芒开始闪烁不定,他终于暴露出袖口下的真实模样——小臂上布满蠕动的归墟触手,每个触手顶端都长着一只眼球,正死死盯着凌尘的胸口。

“原来是你在搞鬼!”仙使的声音不再温润,反而像生锈的锁链摩擦,“人龙混血的魂魄果然不同凡响,竟能引发怨灵暴动!”他抬手射出三道金光,竟直接穿透凌尘的鳞片甲胄,在他心口留下三道焦黑的印记,“乖乖交出孽镜台碎片,我留你全尸!”

凌尘踉跄后退,后背抵在船舵上,老船工突然将他推向尸群:“用龙血唤醒他们的记忆!”他这才惊觉,老船工的瞳孔竟是纯粹的黑色,没有虹膜——这是被归墟夺走神智的征兆。哭丧棒在掌心发烫,骷髅头眼窝映出老船工的过去:十年前他还是泾河的巡海夜叉,直到某天被仙使的封神榜抽走了三魂。

“以龙之名,醒!”

凌尘咬破舌尖,将血滴在最近的尸骸眉心。归墟玉牌发出“滋啦”的声响,竟像冰雪般融化,露出底下刻着的“大胤”二字。尸骸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浑浊的眼球渐渐清明,张口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太子殿下,老臣护驾来迟……”

数以百计的尸骸同时转身,他们胸口的“大胤”印记连成一片,竟在弱水表面拼出大胤王朝的疆域图。仙使的封神榜发出哀鸣,榜文上的名字接连熄灭,他惊恐地看着这些本该被炼化的魂魄,此刻却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般列阵,每具尸骸的手中都凝聚着由怨念形成的兵器。

“不可能……这些贱民的魂魄早该被归墟污染!”

仙使的触手从袖口涌出,在周身形成黑色的护罩,“除非……除非你用了龙族的血祭之术!”他的目光落在凌尘滴血的指尖,终于想起天庭密卷里的记载——人龙混血的血,能唤醒被归墟侵蚀的魂魄。

凌尘趁机将白绫藏入堆满尸骸的底舱,自己则跃上桅杆。哭丧棒扫过封神榜的瞬间,骷髅头吸收的幽冥战鬼突然显形,十二道阴帅魂魄组成战阵,竟将仙使的触手斩成碎片。他看见仙使的护罩上刻着与秦广王相同的归墟星图,突然想起前世镜中母亲的话:“归墟的触手,最怕龙族的本源与人类的执念。”

“老臣们虽死,亦要护太子周全!”最先苏醒的老臣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住仙使射来的光刃,“去血海隘口找魔将刑天,蚩尤大人的头骨……能斩断封神榜的因果!”他的身体在光刃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凌尘的鳞片甲胄,让甲胄上的人魂符文亮如白昼。

金船突然剧烈摇晃,桅杆上的蓬莱仙光旗“砰”地炸裂,露出旗面内侧的血色咒文——那是天庭用来炼化神格的“归墟祭文”。凌尘终于明白,所谓的蓬莱仙光,不过是掩盖祭文的幻象,而那些被选中的“仙考者”,早已在登船时被种下了神奴的种子。

“你以为破了我的护罩就能赢?”仙使的身体开始膨胀,触手从七窍涌出,竟在头顶凝成归墟的黑洞虚影,“就算你唤醒了这些贱民,也逃不过归墟的吞噬!”

他抬手间,弱水中央升起一座祭坛,祭坛上供奉的,正是锁妖塔崩塌时遗失的孽镜台完整形态。凌尘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被黑洞吸引,鳞片甲胄下的龙血不受控制地涌出,在甲板上画出巨大的“斩”字。

千钧一发之际,底舱传来白绫的龙吟,她竟拖着受伤的龙身在祭文上翻滚,用龙血将咒文染成金色:“凌尘!用轩辕剑碎片,刺向祭坛中央的归墟眼!”

轩辕剑碎片在凌尘怀中发烫,剑刃上的“镇”字与他掌心的胎记共鸣,竟在瞬间凝成三尺长剑。他跃向祭坛的瞬间,看见祭坛中央的归墟眼深处,漂浮着无数熟悉的面孔——李婶、王猎户、青蚨,还有他从未见过的父亲的面容。“父亲……”凌尘的声音哽咽,剑刃在归墟眼前停滞。

但父亲的影像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胸口裂开,竟也露出归墟的触手:“杀了我!这不是真的我!”凌尘猛然惊醒,挥剑斩向归墟眼,剑刃没入的瞬间,祭坛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仙使的惨叫与祭坛崩塌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的身体被归墟触手拖入弱水,临终前指向蓬莱岛的方向:“你以为毁了祭坛就能阻止天庭?岛上的炼神阵……早已锁定你的魂魄!”

弱水表面掀起巨浪,金船在浪涛中解体,凌尘抱着白绫,被老臣们的魂魄托着,向东北方向的血海隘口漂去。

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凌尘终于看见雾中若隐若现的石门。门高千丈,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门楣上“血海隘口”四个大字滴着鲜血,每笔一划都由怨灵的哀嚎组成。白绫在他怀中咳嗽,龙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却也让他注意到石门两侧的石柱上,刻着与寒潭断碑相同的归墟星图。

“来者可是人龙混血的太子殿下?”石门后走出几个身披黑袍的人,他们摘下兜帽,露出额间的龙鳞印记,“公主在寒潭留下的传讯鳞,今日终于有了反应。”为首者递出一枚染血的令牌,上面刻着“泾河暗桩”,“魔将刑天已在血神殿等候,只是……”

他的目光落在凌尘手中的轩辕剑碎片,“天庭的追缉令,比我们想象中更快。”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出现十二道金光,正是十殿阎罗的追缉令。秦广王的虚影在金光中显形,他手中的孽镜台已修复大半,镜面映出凌尘的魂魄——人魂部分出现了三道裂痕,每道裂痕都在渗出龙血。

“交出轩辕剑碎片,我便饶了泾河余部。”秦广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否则,下一个被诛仙剑阵剿灭的,就是你怀中的白绫公主。”他抬手,镜中映出泾河龙宫的惨状,最后几位龙族长老正在天兵的围攻下苦苦支撑。

白绫突然在凌尘怀中睁眼,她的瞳孔中竟有血丝组成的“骗”字:“别信他……泾河早在三日前就……”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龙血从她口中涌出,在地上画出“灭”字。凌尘感觉自己的龙血正在与轩辕剑碎片共鸣,而人魂符文却在秦广王的压迫下渐渐暗淡。“老臣们愿为太子殿下拖延时间!”泾河暗桩们同时跪地,额间的龙鳞印记发出强光,“血海隘口的石门,需要龙族的血与人类的魂共同开启!”他们起身冲向追缉令,身影在金光中化作尘埃,却为凌尘争取到了宝贵的三息时间。

凌尘咬牙将轩辕剑碎片按在石门上,同时割破手掌,让龙血与人血同时浸入石缝。石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归墟星图与龙族印记在门上交织,最终形成人龙混血的图腾。门后,血浪滔天的血海终于显现,浪尖上漂浮着的魔舰,正朝着他的方向驶来。

魔舰靠近时,凌尘看见舰首站着的魔将刑天——他的胸口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洞中燃烧着不熄的魔火,手中的巨斧上刻着与蚩尤头骨相同的纹路。

刑天单膝跪地,声音如雷鸣般响起:“等了三百年,终于等到能同时握住轩辕剑与蚩尤骨的人龙混血。”他指向舰尾的祭坛,那里供奉着半具骷髅,头骨的眼窝中跳动着两簇火苗,一簇是金色的龙火,一簇是血色的魔火:“这是蚩尤大人的头骨,当年与轩辕黄帝同归于尽时,特意留下的后手。只有你的血,能让它与轩辕剑碎片共鸣。”

凌尘抱着白绫踏上魔舰,突然听见脑海中响起无数声音的低语:“杀了他……吞噬龙血……成为归墟的新主人……”他知道,这是归墟的诱惑,试图利用他体内的双脉之力。但白绫突然咬住他的耳垂,剧痛让他清醒:“别听归墟的话,刑天的心脏……早就被天庭挖走了。”他猛地抬头,看见刑天的巨斧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斧柄上刻着的,竟是诛龙剑的纹路。原来,魔将刑天早已被天庭植入了诛龙的法器,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另一个陷阱。

魔舰突然剧烈震动,血海深处升起一座巨大的祭坛,祭坛中央矗立着魔神像,正是第一章锁妖塔壁画中的模样。蚩尤头骨与轩辕剑碎片同时发出共鸣,凌尘感觉自己的魂魄被强行拉出躯体,飞向魔神像。“以人龙混血之血,祭炼魔神之躯!”刑天的声音不再恭敬,反而充满狂喜,“天庭答应我,只要得到你的魂魄,就将诛龙剑从心脏取出!”他胸口的空洞中,果然插着半截诛龙剑,剑柄上刻着“斩龙”二字。

凌尘的魂魄在魔神像前停住,他看见魔神像的掌心刻着归墟的星图,而心脏位置,正是玉帝的虚影。母亲的话在耳边响起:“归墟之眼在玉帝心口,破之需轩辕剑与蚩尤骨同碎。”他终于明白,无论是天庭还是魔界,都想利用他的血脉打开归墟,而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是你们的棋子!”

凌尘的魂魄发出怒吼,龙血与人魂之力在体内炸开,竟将魔神像的手掌震出裂痕,“我是大胤的太子,泾河的龙子,我为自己而战!”

魔神像的裂痕中,溢出的不是血,而是四界的灵气。凌尘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与魔神像融合,鳞片甲胄覆盖全身,人魂符文却在眉心凝结成剑。他伸手握住蚩尤头骨与轩辕剑碎片,双剑合璧的瞬间,血海的浪涛竟被分成两边,露出底下的归墟之眼。刑天的巨斧劈来,却被他随手一挥便斩成两段。诛龙剑从刑天的心脏脱落,掉落在血海中,激起万丈血浪。凌尘望向远处的蓬莱岛,那里的炼神阵正在崩塌,无数被囚禁的魂魄获得自由,化作光点飞向四界。

白绫的龙身在魔舰上显化,她的龙角虽然断裂,却依然高傲地扬起:“父亲说过,人龙混血的使命,不是成为钥匙,而是成为锁。”

她飞向凌尘,将最后一颗银铃鳞片融入他的眉心,“现在,你就是四界的锁,锁住归墟,也锁住天庭的野心。”凌尘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龙鳞与人肤交织,形成独特的战纹。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前方有血神殿的挑战,有斩龙台的天罚,还有玉帝的终极阴谋。

但此刻,他站在血海上,望着破碎的蓬莱岛和自由的魂魄,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让四界不再有欺骗,不再有压迫。血雨再次落下,却不再冰冷。凌尘张开双臂,龙血与人魂之力在体内奔腾,他的声音穿过血海,传向四界:“无论是天庭还是归墟,若敢再欺侮众生,我,凌尘,必持轩辕剑,握蚩尤骨,斩破一切虚伪与黑暗!”魔神像在他身后崩塌,却在崩塌的瞬间,将蚩尤的力量与轩辕的意志融入他的血脉。

凌尘感觉自己的魂魄从未如此强大,双脉共生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掌控四界水脉的力量——他终于明白,母亲留下的应龙鳞,父亲留下的镇魂令,不是为了让他逃避,而是为了让他直面挑战。

当魔舰最终抵达血神殿时,凌尘抱着白绫走下船,迎接他的是魔将刑天的残躯,以及血神殿内无数魔族的跪拜。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的路更加艰难,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的身后,有无数为自由而战的魂魄,有泾河龙族的信仰,还有他自己,人龙混血的骄傲。血海的浪涛为他欢呼,归墟的低语不再诱惑,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力量,不是来自血脉,而是来自内心的坚定。